第74章

他们两个的气氛着实尴尬,阿柔都看不下去了,手贴在她滚烫的脸上,问她:“困不困?”

“有点儿。”蜚蜚看向姐姐,有些心慌,“咱们怎么还不走?”

阿柔见她把自己的手都捏红了,便不着痕迹地抓住,哄她说:“再一会儿,等丫鬟收拾好厢房。”

蜚蜚实在太乖了,阿柔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到会客厅坐会儿罢,让人煮了醒酒汤,你也喝一碗。”阿柔招呼着顾瑾城。

蜚蜚像个白绒绒的小尾巴,姐姐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她似有些晕乎,已经忘了要跟顾瑾城说什么,到了会客厅,便乖乖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等着醒酒汤。

顾瑾城方才就在等,好半天遍也不见她和自己说话,不免有些怅然。

“妹妹困了。”顾瑾城眼神宠溺地望着蜚蜚,对阿柔说,“带她回去罢,不必理会我。”

蜚蜚听见他的话,立即挺直腰杆,像个瞬间竖起耳朵的小兔子:“我、我不困的。”

阿柔忍俊不禁。

随即,却发觉顾瑾城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幽深,似是感动了。

“不困?”少年哪里看不出她在硬撑?用诱哄的语气说,“可是我有点困,该怎么办?”

蜚蜚歪着脑袋,反应了会儿:“啊!那好罢。”

小姑娘满脸的可惜,“那下次再说罢。”

“说什么?”

蜚蜚迷迷糊糊的,抿抿嘴巴:“没什么,既然你困了,我们就不好打扰啦。”

“你还挺懂事。”顾瑾城不再逗她,“那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好!”蜚蜚点点头,小声说道,“那我就多保守几天——这是个秘密。”

“秘密?”顾瑾城心都要化了,“关于什么的?”

“——你啊。”

蜚蜚理所当然地说。

带着笑意的少年直接愣住,虽然知道她没别的意思,心还是颤了颤。

阿柔:“……”

低咳一声,阿柔说道:“妹妹一喝酒就呆呆的,若说了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顾瑾城笑了笑。

适时,厨房的人送了醒酒汤过来。

阿柔让她们给爹娘和宁大夫那边也送过去,那边有伶俐的丫鬟说已经送过去了。

三人便不再说什么,各自喝了醒酒汤。

没多久,顾瑾城的房间也收拾了出来,姐妹俩便告退。

离开的时候,刚好路过他的身边,蜚蜚脑子一迷糊,问了句:“明日你还在吗?”

“大约用了早饭就会离开。”

小姑娘垂眸看着他,脱口道:“那、那你稍微等一下,行吗?”

顾瑾城一下子笑开了,连忙点头。

“嗯,等你。”他说着,郑重其事的语气。

阿柔见他那个傻小子的样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稍微催促着妹妹快些回去休息。

到底还是喝醉了,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若在以往,是断然说不出这些来的。

但说出来也好,免得妹妹成天还要为他的事情发愁——不过就是误会,俩小孩儿未免太正式了些。

想到方才的场面,阿柔还觉得有些好笑。

-

顾瑾城在江家的厢房歇下,晚饭时饮了酒,入睡比往常快。

若在往常,顾瑾城是不敢轻易入睡的。

——只要他一闭上眼睛,令人心惊的画面便会浮现在他的梦里!

他像是被无数英魂封印在了那天,不然,怎么会在他的梦里,一遍遍地经历着诛心的痛苦?

经年累月,竟如鬼打墙一般。

他从不信神佛,但他的梦,太顽固也太离奇,让人闻之生畏。

大夫找了一箩筐,根本没用!

在他跟大部队回京讲述职之前,白将军曾给他下了死命令。

——若不将这问题彻底根除,便不许他踏足军营。

当时,见他面色不虞,白将军还沉重地向他解释:“战场无情,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若将来由你带队打仗,如此致命得打击,让敌人发现了,你待他们将如何?”

一席话在顾瑾城心上狠狠敲了一记,从那以后,他遍寻名医,积极治疗,却始终无果。

眼看着归期愈近,他几乎已经麻木了。

带着受刑般的沉重心情,洗漱好,躺下,和衣而睡。

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没多久便会被噩梦惊醒。

不料,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却是因为听到了鸡鸣声。

鸡、鸡鸣?

少年面露震惊,猛地掀开柔软厚实的棉被,奔至窗边。

——天空泛起鱼肚白,俨然已平安度过了一夜。

他……没有做噩梦?!

三年了,顾瑾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能有一觉到天明的时候。

昨日做了什么?

见了蜚蜚、和江二叔一家吃了饭,席间喝了竹叶青……莫非竹叶青有安眠的作用?

少年决定晚上再试试。

在军营时早就养成了习惯,每日卯时开始练刀,雷打不动。

天刚蒙蒙亮,江家众人还未起,只寥寥几位做苦力的仆从起了,正呵欠连天地拎着水。

顾瑾城简单洗漱后,找了一处少有人经过的地方,拔开双刀,练了一个时辰。

听到仆从过来送早饭的消息,他才回去。

江家人早饭并不在一起吃,因他们几个孩子各有安排,起床时间不一样。

按理说,顾瑾城用完早饭就该向江敬武请辞。

可小姑娘昨日让他稍等,他便刻意忽略了属下来找他的消息,打算见了蜚蜚再离开。

-

蜚蜚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睁眼发现外面阳光明媚,姐姐正在白芷的侍奉下,于院子里浇花。

想到昨日醉呼呼时说的话,她心都凉了半截。

顾瑾城走了吗?

她忙让人去打听,对方回复说,顾公子尚未离开,此时正在三公子院子里同他下棋。

蜚蜚:“……”

丢死人啦!蜚蜚被子蒙住脸,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起来。

不醉打水来给她洗漱,她一边回想着昨夜的表现,一边觉得自己又傻又怂,连句道歉的话都不会说,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他还在等,怎、怎么办呀?

这个时候去跟他说?

蜚蜚拿不定主意,目光瞥向放在梳妆台上的东西之上,突然就有了主意。

忙让不醉帮她梳头,紧赶慢赶地去了三哥院子里。

三哥这几日还在和乐器你侬我侬,一副我必须要离开你,但我实在舍不得的态度。

一遍一遍地抚着他的乐器,眼神哀伤如青年丧妻的深情鳏夫。

知道他心情不好,兄妹几个便也不会到他跟前去戳他肺管子,都是随着他的。

故而,渔灯节之后,这还是蜚蜚头一回来三哥院子。

两人正在院中做成草庐样式的遮阴棚底下对弈。三哥着白衣,持黑子,顾瑾城着黑衣,持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