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宅邸

“啪嗒”一声, 希斯莉的前额被阿尔弗雷德贴了一块冰贴。

希斯莉:!

她呆呆松开手,口中还叼着一支温度计,乱蓬蓬的额发慢慢蔫了下去, 软趴趴搭在冰贴边缘, 显得可怜又好笑。

“一百零一华氏度。”银发老管家直起腰, 读了一下那上面的数字, 随即拍了拍希斯莉的头顶, 示意希斯莉张开嘴巴。

后者似乎从烧得迷糊起来的小脑瓜里想了一会, 才慢吞吞地松开紧咬着的牙齿,将温度计重新吐到阿尔弗雷德的手掌中。

银发老管家将其拿起, 用酒精对表面消毒,放回盒子中。

等一切都做完, 他站起身将盒子放回壁橱,同时对房间门口站着的布鲁斯投射了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布鲁斯目光一暗, 垂下眼帘。

——————把自己的女儿惊吓到发烧,无论是哪一国、什么年龄、什么身份的父亲, 都是不及格的父亲。

“我的……耳朵…好痛…”

半梦半醒间,希斯莉蹙着眉,含含糊糊开口。

她整个人都开始在椅子里微微颤抖, 阿尔弗雷德走到冰箱边取冷毛巾, 布鲁斯则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已经开始向下无限滑落的希斯莉拎回座位。

骤然被人掐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希斯莉在空中僵硬地挣扎了一下, 随即放弃抵抗,成为了一条脑袋空空的小咸鱼。

“太阳穴好痛。”

她低声念叨。

——————那双拎着她的手有力而冰凉, 仿佛永远都会妥帖地将她托好。

而她话音刚落, 手的主人就顿了一顿, 才将她放回到坐位内。过了几秒钟,希斯莉忽然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冷贴近了她烧得通红的耳垂,驱散了那上面越烧越旺的热度。

“……另一边,另一边,也好痛…”

她先是舒展了眉心,抱住老父亲的拳头耍赖似的不肯撒手,把脸也埋在其中,蹭来蹭去,只剩下另一边红得滴血的耳朵露在黑发缝隙之中。

布鲁斯只要低下头,就可以看见他的小女儿烧得鲜艳欲滴的脸颊、干裂苍白的唇瓣,还有紧紧攥住他拳头,还要拼命把自己往其中挤的细瘦十指。

—————说是紧紧攥住,但其实布鲁斯只要一挣,就可以离开那力量小得可怜的禁锢。

“…………”

他一言不发,只是将另一只手搭在希斯莉的耳朵上。

她的颈动脉毫无防备地贴在他的手臂上,那样规律而小幅度的颤动,像一只寒夜里发抖的雀鸟,骨头一折就断。

客厅之中,高大的黑发男人沉默地环抱着他的小女儿,树影如波涛如浪潮,灯光则昏暗至极。

有一瞬间,房间里安静得犹如一座坟墓。

布鲁斯轻轻拍着希斯莉的背,在和那双半阖着的冰蓝色眸子对视的一瞬间,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

——————阿尔弗雷德推门而入时,就看到了这幅情形。

银发的老管家走到椅子前,将布鲁斯的一只手从希斯莉的爪子里拯救出来,换成更加凉爽大块的毛巾。

毛巾刚刚搭上耳朵,希斯莉就被冰得微微颤抖了一下,然而这份冰冷又很快转为舒适的凉爽,让她不可抗拒地沉沉睡去。

“该是希斯莉小小姐回房就寝的时间了。”

阿尔弗雷德在灯光中凝视着女孩子平静的睡颜,低声道。

“今天对她而言是漫长的一天,她比平时任何一个时候都更加需要休息。”

“我会带她回去。”

布鲁斯沉声说。

在昏暗的灯光里,银发老管家盯着布鲁斯看了好一会。

“在管教子女时,不同的孩子对此的反应也是不一样的,布鲁斯老爷。”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我相信您的心中应该有一把衡量的尺子。”

“…………”

布鲁斯依旧没有回答。

在他抬眸时,那双钢蓝色的眼睛被灯光照成了清透的湛蓝,而在灯光未照到的那半边,他的眼神显得无比深沉,也无比悲哀。

随着他将希斯莉轻而易举抱起,走向房间门口,那丝幻觉般的情绪,也随着灯光从他脸孔上的退场,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镇定”重新成为了布鲁斯英俊面容上的一层牢不可破的盔甲,让任何人都无从窥探他的所思所想。

希斯莉就这样悄无声息躺在老父亲的臂弯里,手和脚无力地垂着,像一具轻飘飘的玩偶。

她的额头上被阿尔弗雷德糊了一个相当可爱的冰贴,上面画着太阳、彩虹、小小的太阳花和天蓝色的波点蝴蝶结,那是一个远之又远的,不存在于哥谭的夏天。

布鲁斯思绪纷乱,但他踩在走廊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希斯莉的房门虚掩着,他用手肘轻轻撞开房门,走到她纷乱的大床旁边。

那上面堆满了枕头,似乎始作俑者正在试图用枕头们搭起一座枕头冰屋,并且史诗级的失败了。

布鲁斯眸光复杂,“………”

在看到这座三岁小孩都搭不出的枕头冰屋废墟后,布鲁斯的心情意外的好了些,将希斯莉轻轻放进她那边的被子。

黑发蓝眼的女孩子小小一团,额头被冰贴彻底遮挡,耳朵上还包着两个好笑又可怜的毛巾,被厚厚的被子一裹,显得更加娇小起来。

她一只手垂下床沿,肌肤在灯光下苍白的仿佛一层纸,甚至可以透过某些地方看见她的血管。

布鲁斯将那只手捉回被子里,将她摁好,这才重新直起身,环绕了一边房间里的陈设。

自从他把这块地方完完全全交给了希斯莉,这里的陈设已经被日积月累影响着产生了变化,比起以前的感觉,很显然融入了希斯莉自己的性格。

除了房间里无处不在的干花以外,在原本的图书角,希斯莉还从天花板上弄了几根透明线,并在那些透明线上挂了一盆土生植物,让其肆意生长,直到那些美丽娇柔的绿藤向下垂至地面二三十厘米高,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幔帐帘子。

然而布鲁斯只要看着那些藤蔓,脑海中就自动跳出毒藤女的形象,以及她那些恶毒又骇人的吻。

他眉头一跳,让自己别开视线,不去联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在角落里,希斯莉还给自己购入了一块原木矮桌,布鲁斯不会过问希斯莉的购买记录,更没有限制她的零花钱,他随意地朝着那张桌子瞥了一眼,目光忽然凝住。

在那张桌子上,有两只小杯子对放着。

然而无论是肯还是梅菲斯特,都有一段时间没有来拜访韦恩庄园。

站在房间中央,布鲁斯凝视着希斯莉平和的睡颜,转过头去,走到那张小桌旁边。

那两只小杯子只有布鲁斯的半个手掌大,里面都曾经装过某种带有柑橘芬芳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