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克定厥家

楚王府的书斋内,香炉内缓缓升起的青烟一直飘到书桌前,绕着持笔人的手,随窗外飘进的清风散去。

一旁的内侍不禁赞叹道:“阿郎画的猫儿越来越像了,简直神似。”

画画的人眼神专注于纸上,突然想起今日好像从早上起就没有见到她,于是问起,“王妃人呢?”

小六子楞道:“今儿一早大娘子就回娘家了,王爷不知道吗?”

猫儿胡须勾勒最后一笔,由重到轻旋即笔尖离开纸面,卫桓抬起头,也楞道:“她未曾和我说过。”

“明日岁除,过后就是新年,大娘子许是知道阿郎您不喜欢这种场面。”

“是嘛…”

“启禀王爷,大门外有个举子求见,并让属下将这个给您。”府卫敲门入内通报。

小六子将文书接过转呈。

“举子?”

“是从江陵来的。”

卫桓的手悬停,抬起头看向府卫,原本想就此打发了的,在听到江陵的地名后,放下手中的墨笔,接过小六子手中的文书拆开看了一眼。

一手工整的楷书,内容是一篇关于国治的策论,对国家利弊分析透彻,处理方法恰到好处,正是当下国情最好解决之法。

只是当今皇帝固执,一味尊武,使得朝中文武失衡,武将手握重权,屯兵边境,威胁中央。

军政上,卫桓是不通的,但是却觉得此论极好,若能被统治者所采纳,假以时日,必是一个千秋盛世。

“让他到书房来见我。”

“是。”

书生极为从容的走进书房,抻了抻衣袖,作揖道:“下官梁文博,拜见楚王。”

小六子大惊,“是你?”

“六子,你先下去吧。”

“是。”

待六子将门关上后,卫桓从座上起身,指着那封策论疑惑道:“你写的?”

“下官不才。”

“本王是当朝不参政的皇子,这道策论,你应该等高中后交给陛下,或许能够谋求高官。”

“楚王,不参政,只是当下,楚王还年轻,下官相信会有那么一日,陛下会发掘自己的小儿子,才是众子最聪慧、合适的那一个。”

卫桓沉下脸,冷盯着他,“本王,不愿。”

“王爷,您现在的处境,可还由得不愿二字?”梁文博又进一步拱手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前来辅佐王爷。”

“以他的能力,日后必定能好好辅佐六郎。”卫桓缓过神,将眸光放柔了些,“是柳姐姐吗?”

梁文博不言语。

“太子殿下才是储君。”

“储副,还不是君,废立只在君王一念之间,亦在胜败间。”

梁文博接着走近她跟前,压低了声音,“实不相瞒,下官,是太子殿下委派而来的,意在潜伏,太子殿下想要看看楚王爷究竟是否想要争位。”

“所以这道策论,是想本王当廷讲给陛下听,使得陛下大怒,疏远于我,不是因为策论违背陛下的治国之道,而只因为它是前朝废太子呈给太宗的治国论!”

梁文博听后不但不惊讶反而只是轻轻一笑,合双袖躬身赞叹道:“楚王,果然聪慧。”

“你既知道,本王什么都明白,何故要来试探?”

“下官是太子的人,可王爷,才是下官的恩人。”

“本王何时有恩过你?”

“五年前的冬日若不是王爷,下官与她,恐怕就不会有今日了。”

五年前,她刚开府搬离大内,但又因潜邸未建好她便住在了已经削爵的李府,李府在新城,离开封府不远。

冬日夜晚吹来的寒风如刀割般疼痛,一道又一道的刮在两个年轻男女脸上。

如此寒冷之夜,女子却衣着单薄,神情慌乱,身上还有几道鲜红的伤痕。

“我一定会带你离开的,别怕…”

“现在是夜晚,城门关了,博哥我们走不了了。”

“在那儿,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今儿真是晦气,那女人还没给咱挣回买她的钱呢,她娘刚死就跟男人跑,看我抓她回来不狠狠修理一番!”一个不到四十的妇人,带着一群厮儿,一脸怨气。

“妈妈,您别气,这东京城的夜里冷的很,城门关了她们是逃不出去的,没准就给冻死了呢!”

“可别给我冻死了,她那张脸蛋,天生就是狐媚子,我还等着她给我挣银子,要是能勾搭个王爷勋贵什么的,咱们这揽月楼就能多个大靠山,日后行事也就方便多了。”

“还是妈妈想的周到。”

揽月楼里的厮儿伙计拿着棍棒,似在追一个逃跑的琴妓。

“表哥才从大内出来,应该还没有去过东京城里的瓦子,我跟你说那里可好玩了,可惜我是女子,翁翁不让我出门。”

少年看着街道上各式各样的灯笼,有些茶坊门前灯笼上还盖着什么,如今虽是夜晚,但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依旧十分之多,“这便是诗中所说的,车如流水马如龙。”

“往后表哥要想出来,唤琳宣便是,起码我对开封府还是很熟的。”

“明明是宣儿姑娘想要出来玩,又怕李员外不肯,这才拉着六王…”

“六子!”

“是,奴婢多嘴。”

前面不远处一片嘈杂,将这开封府原本的秩序井然搅乱,“快,她们在哪儿,别让他们跑了!”

“前面发生了什么?”

小六子大惊的走到卫桓身前护住。“莫不是出现了什么强盗飞贼之类的?”

“不应该啊,开封府是京府,一向平静。”少女正疑思着。

那群人便追到了她们跟前,跑在最前面的是两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

一男一女,男子面容枯瘦很是憔悴,而女子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五官倒是生的极为精致,皮肤白皙,几道伤痕更添楚楚可怜。

抬头间,不经意的惊鸿一瞥,让少年看呆。

“这些…是揽月楼的人!”李琳宣自解疑惑。

“揽月楼是什么?”

“是新城内最大的勾栏,翁翁从商后也少不了要与这里面的人打交道,一定是楼里的姑娘跑了,他们在追人。”

祁六一听,便拉着卫桓往回走,“六王咱还是回吧,若是被德妃娘子知道了,那可就完了。”

“六王!”小六子见扯不动,回头看道:“您?”

少年正盯着眼前,旋即甩手将他的手打开,迳直的朝前走去。

“表哥,我们还是回去吧,翁翁说勾栏里的女人都是狐媚妖精,厉害的很,这种事就不要掺和了吧。”

“都到跟前了,总不能看着他们一群大男人欺负两个弱小之人吧。”

“哎哟,六王心肠慈悲,可这种勾栏之事,传出去,于您名声不好。”六子自幼跟随她,学习礼法,知娼妓与罪犯地位同等,若是沾染上这种地方,少不了要挨宗法处置。

“名声,可比得上人命?”少年意味深长的看着小六子,“一会儿上去,你只管报我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