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克定厥家

翌日一早,一队人马从南薰门飞奔入城,铁甲碰撞,马蹄没入白雪中,手掌宽的蹄印一路延到新城城南厢的开国公府门口。

“启禀陛下,皇城司消息,隆德开国公回京了,刚入南熏门。”

批阅的朱笔悬于空中,停顿片刻后,又在奏章的尾句批注了两个赤红的字,旋即将笔搁下,“这么快就到了?”

“明儿正月初一,是大朝,今夜除夕还有灯会...”

——辟里啪啦——赵慈的话还未说完,文德殿外就响起了鞭炮声,赵慈转而笑眯眯道:“想是驱鬼开始了,陛下要出去瞧瞧么?”

皇帝摇头,继续拿起笔,沾着朱砂,“年年如此,不必了。”

“启奏陛下,赵王求见。”

皇帝抬头,看着赵慈吩咐道:“朕这里还有最后几道折子,你先去替朕应付他吧。”

“是。”

还未等赵慈出去,赵王便自己走了进来,兴高采烈的小跑到皇帝跟前,“爹爹。”

“儿给爹爹请安,瑞雪兆丰年,明年大宋定又一片安详。”卫允盛旋即站停在皇帝桌案前,作揖后又拜下,“陛下英明!”

皇帝批完最后一道折子,腾出手笑指着赵王,“你这孩子,油嘴滑舌,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求你爹爹我。”

赵王便憨笑着爬起,凑到皇帝跟前,“还是爹爹了解孩儿。”

“儿此来除了请安,还有就是想请爹爹御笔一副桃符,儿好挂在王府门口,日日警醒。”

皇帝轻轻拍了拍赵王的后脑勺,朝赵慈唤道:“赵慈...”

“不劳烦赵翁了,爹爹写字,儿便帮爹爹磨墨。”

开国公府,厮儿们刚刚将府内院落的积雪清扫完毕,门口就传来了马蹄声。

“翁翁回来没有?”萧幼清急匆匆的下车,萧显荣天还未亮便去了刑部,出来接的人是萧云泽。

“三娘怎么回来了,昨日的事我听爹爹说了,妹夫他没事吧?”

萧幼清便皱起了眉头。

“翁翁还没回呢,刚刚的马蹄声我还以为是翁翁回来了,没想到是三娘你。”萧云泽又看着一旁的水漏,“看着时辰,翁翁也应该快到了,正好开国公府的桃符还没写,今夜赶巧除夕,三娘的字又好看,等翁翁回来,明年的桃符也还由你与翁翁一同写吧。”

“都什么时候了!”萧幼清斥道,冷冷看着兄长。

萧云泽不慌不忙的坐下,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我知道,但凡宗亲被关押到宗正寺,都不会是什么容易解决的事。”知道事态紧急的人仍旧神色轻松道:“但翁翁回来就不一样了,别忘了,大宋的江山,是谁家打下来的!”

“住口!”

“我说的不对吗?”萧云泽也沉下脸,“陛下疑心这个疑心那个,分了萧家的兵权不说,还把翁翁派到那西南苦寒之地,想当初太宗在世时,都要敬翁翁三分。”

说话间,府外传来一阵蹄踏的声响,声听后没多久,门口的厮儿就跑入内通传。

“家主回来了!”

大门口,隆德开国公萧怀德跳下马,将头盔取下扔给了身侧的厮儿。

“速去取我的公服来!”

“是。”

萧幼清便急匆匆的赶到东院,刚入院便急切的追问着刚从房间出来的女使,“翁翁呢?”

“回姑娘,在更衣。”

除夕夜就在今日,过了除夕楚王若还未从宗正寺出来,就真的失去了出班外廷的机会。

萧幼清跨入房中,隔着屏风。

“翁翁知道楚王被陛下关进了宗正寺吗?”与祖父有一年未见,就连她出嫁那日,萧怀德也没有回来,只是寄了家书。

如今祖父才刚归家,萧幼清与之说的第一话却并不是问候。

“在驿站歇脚的时候你二叔就已经传了信给我,否则老夫这把老骨头又如何会连夜奔回来呢,不过…边将归京,我一会儿还得去见陛下。”

萧怀德脱下盔甲换上紫色的公服,正了正帕头从屏风后走出,准备出门,瞧了一眼身着命妇服的孙女后只是从旁而过,并未多言,此举,略显凉薄。

萧幼清转身哽塞道:“求翁翁救救楚王。”

随即,身后传来跪地以及哀求之声,令萧怀德一惊,止步回身看着萧幼清,睁着双目颤道:“二十一年,你与你母亲一样,固执的不肯低头,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一个求字。”

萧怀德冷冷的站定,负手俯视,极为冷漠道:“他是国家亲王,自有宗正寺来管,我不过是个外姓臣子,又如何能插手,他是官家的亲骨肉,即便关入宗正寺,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现在磨一磨性子也好。”

萧幼清磕下头,“那不是磨性子,宗正寺意味什么,翁翁不会不知道!”

萧幼清为萧家的幼女,自幼受宠,萧怀德不忍,走上前将她扶起,很是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就算你不求我,凭他是我们萧家看中的楚王,我也会救他的。”

“她是孙儿的夫君!”

萧怀德楞住,白眉微动,看着孙女红润的双眸,伸手捋顺了她额前凌乱的发梢,慈爱道:“他娶了你,不亏。”随后转身离去。

文德殿内,赵王满心欢喜的收起皇帝御笔亲书的纸桃符,“爹爹,儿还想求一副。”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家三郎的潜邸有两扇大门?”

“不是的爹爹,儿这副…”卫允盛似乎有些难以开口,“是替六郎求的。”

皇帝和善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朕怎么不知道,你与楚王也走的近了?”

“爹爹…陛下,楚王是臣的手足,臣日后的妻族也是楚王的母族,这除夕夜,家家书桃符促膝欢聚守岁,六郎他一个人呆在宗正寺,臣这个做哥哥的如何能够忍心,弟弟受苦却视而不见?”

说完,赵王走到皇帝的案桌前跪下,“臣不怕陛下责罚,儿只怕,爹爹与六哥会因此伤了父子之情。”

皇帝阴沉着脸,摩挲着搁在椅子上的手,“你先下去吧,此事,不许再提,也不许对外人言。”

“爹爹!”卫允盛抬起头。

“下去吧。”

赵王只得皱着眉点头,“是。”

“还有!”皇帝复叫住赵王,抬头凝道:“你出廷之事,再缓缓吧。”

皇帝此言,令赵王大惊,“爹爹…”

天子不怒自威,“退下!”

赵王走后,文德殿的偏殿空空荡荡,旁侧只有一个老宦臣,皇帝按着自己的额头,沙哑的唤道:“赵家哥哥。”

赵慈走近,“小人在。”

“朕这个皇帝,太难了…太难了。”

“陛下文治武功,稳定了内政,又开疆扩土,其政绩是远超太宗。”

“可是朕的儿子一个个都想争这个位子,而朕的臣子,都在奉承,巴结他们,你说,大郎为什么要离间我跟六郎呢,六郎是个老实的孩子,可也是个倔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