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克定厥家

“陛下,起居郎到了。”

皇帝躺在榻上,闭着眼睛轻揉额头,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让他进来。”

韩汜迈着从容的步子入内,“臣,恭请圣安。”

皇帝缓缓睁开眼,“韩卿这般聪明,可知道朕为何今天要传你入宫么?”

“臣不敢擅自揣测圣意,不过臣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御史中丞与大理寺卿及刑部尚书聚在了一起,臣猜想应当是有人敲响了登闻鼓,陛下不胜烦忧,觉得身边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韩汜跪下,俯首道:“承蒙陛下信任,臣,感激不尽!”

皇帝平躺,看着房梁上的雕花,深深叹息道:“连杨术都能被别人收买,朕的身边,真是连个可靠的人都没有啊!”

“也许杨医使是受人所胁。”

皇帝侧头,亮着眼睛,“你是说太子么?”

“很多东西,也许连亲眼所见都可以是假的,恕臣直言,陛下是天子,纵然有台官纠察谏官直谏,也避免不了遭受蒙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则王许之乎?”

皇帝惊坐起,微眯着双眼看向韩汜,“你是说,楚王?”

“臣不敢欺君,也不敢污蔑国家亲王,这些,只是臣的推测。”

皇帝起身颤道:“是啊!”

回头瞧了一眼床榻,“果然,生在这个家,没有一个人是不贪这张椅子的!”

“沈徒的案子,事涉你的恩主,朕不问你…”

“陛下深明大义,臣,侧耳旁听,但凭君王所命,勿敢推辞。”

“卿到大内任职已有两月了吧?”

“是,受陛下恩宠,臣在中书已满两月。”

“可看出了些朝中的形势?”

韩汜抬起头,“平静之下的暗潮,可具有掀翻海面之势。”

“太宗说过,驰骋沙场,大哥不如我,但是齐家治国,我不如大哥!”

韩汜便接道:“攘外,必先安内,治内的方法有很多,仁治只是其一,好而不适用,于当下,便称不上好,胜者,绝非偶然。”

皇帝回头看着韩汜,年龄上比太子还要小一些,可才思敏捷上太子是半点都不如韩汜,“若是那几个小子,能有卿一半聪慧,朕也就不用这般费心费力了!”

“陛下夸赞,臣不敢当,也不敢同几位王爷相比。”

“起来吧。”

皇帝走至桌案前,将一份褶皱的状纸拿给韩汜,“好好看看!”

“你恩主若是咬着不放,朝堂就要翻天,你在中书,也应该知道一些。”

韩汜看完,将其还回,低头道:“陛下的良苦用心,臣明白。”

“你明白,可他们不明白!”

皇帝顺势坐下,看着萧显符带回的供词,皱眉道:“都想致对方于死地,可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

皇帝抬头盯着韩汜。

韩汜便在皇帝桌前再次跪下。

皇帝半眯起双眼,洞隐烛微,道:“你们都还太年轻,在没有新的宰辅人选出现前,政事堂不能变天!”

韩汜俯首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三司会审的前一日,淑妃将赵王传至坤宁殿用膳。

“你说说你,近日都在忙些什么,连你娘都不管了?”

“娘,儿最近实在是有事脱不开身,等过一阵子,过一阵子儿就能天天陪在娘身边了。”

淑妃长叹一口气,看着赵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犹豫着说了出来,“儿呀,娘叫你过来,除了想你了,还有一件事。”

赵王吞下嘴中的食物,将筷子与碗放下,“是陛下让娘来劝说儿子的么?”

淑妃旋即起身走到赵王身后,“儿啊,你爹爹...”

“爹爹又想袒护那个庸人?”

“坤宁殿传出去的风声,你应该也听到了些吧?”

赵王旋即反应过来,侧头道:“他莫不是想用中宫之位保下太子?”

淑妃很是犹豫的点下头,“你爹爹说了,只要大郎平安无事,他便册我为后,你也可以顺利出廷。”

赵王挑着眉毛很是恼火,“事到如今,他还要袒护太子吗?”

“你娘这辈子跟了你爹,什么都不求,只求他能够常来这偏殿,只盼他瞧的是我,即便知道他不是真的爱,但能有一个真正的夫妻名分,娘也知足了!”

赵王覆起身,“后位换太子位...”看着母亲眼里的哀求,他叹了一口气,“娘,这事,我得回去想想。”

于是那一桌子菜还没动几口,赵王便已经没了心思继续吃。

见儿子似乎不太情愿,淑妃叫住道:“明日三司会审,你爹爹会,亲鞫!”

赵王便怔的站住,旋即缓缓回头看着母亲,暗压着心中的怒火,甩袖离去。

明日便要重审沈徒的冤案,赵王趁夜从飞桥出了宫,紧接着出了府,王府的车架没有去沈宅,而是正大光明的往昭庆坊去了。

“王爷来得真是凑巧,下官家的晚饭刚刚熟。”韩汜命女使添了一副碗筷,“这是下官自己种的菜,三王...”

“先生,明日三司会审,陛下会亲临,本王可不是来先生家吃饭讨茶的!”赵王说的很是急切。

韩汜便朝屋里的人挥了挥手,旋即从容的坐下,拿起筷子,“事情牵扯到三个儿子,做父亲的,怎能不亲自到场呢。”

“都这个时候了,先生还能吃得下饭?”

韩汜抬头,楞道:“怨气又不能填饱肚子,难道下官饿了,不该吃饭么?”

“我的先生啊!”赵王苦着脸,将凳子拖到韩汜跟前坐下,“陛下答应了我娘,只要我放过太子,陛下就册我娘为皇后,让我出廷。”

“所以呢?”

“太子陷害当朝重臣,致朝廷命官冤死,仅凭这一条,足可废储,只要太子没了,本王是庶出又怎么样,陛下难道还有其他嫡子可立?”

韩汜仍旧吃着他的饭,咽下后才摇头道:“庶出的亲王,可不只三王一人。”

“沈徒的案卷上可盖着大理寺寺正的官印,他难逃干系!”

韩汜突然停下侧头看向赵王,旋即淡淡一笑,“三王,还真是天真。”

“我天真?”

“触碰了逆鳞,还想日后,一帆风顺?”

“陛下既然提出,那绝对不是条件,陛下是打定了主意要保太子,陛下要保谁,难道三王还能不让?三王这样做,是想与陛下作对吗?”

与太子夺权,与楚王周旋,但从没有想过要与天子作对的人突然大惊失色。

韩汜继而道:“即便三王现在扳倒了太子,可惹怒了陛下,最后只会让精心策划这一切的渔翁得利而已。”

“本王丢了一支马军,难道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太子?本王...”赵王苦恼的看着韩汜。

“三王现在还觉得陛下宠爱的,是您么?”韩汜侧头看向赵王,“不是,”旋即否定的摇头,“陛下爱的,从来都只有权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