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克定厥家

“是臣搬了前朝太宗的镜子,文贞公之言。”韩汜又拱手道:“不过臣也可以做官家的镜子。”

“谏院与御史台都离朕太远了,”皇帝拿起御史台的奏疏,随意扔至一沓散乱的奏疏上,“朕还是喜欢与人面对面说话!”

“臣也是。”韩汜又走到桌前,“不过臣今夜不能留在大内,家事。”

皇帝抬起头,倚身向前朝着韩汜一笑,“坐朝问道直面君王你都不怕,怎的回到了家中就变得畏惧起来了?”

韩汜便抬头解释,“臣这不是惧内,臣这是,大丈夫的谦让!”

皇帝便向身后靠去开怀大笑,“好一个大丈夫的谦让,行了,你回去吧。”

“谢陛下!”

大内钟鼓楼接连敲响阵阵鼓声,底下一堆紫袍绯袍绿袍纷纷赶出,天色逐渐黯淡一直到入夜,华灯初上。

韩宅的书斋内,燥热的风从窗户外偷入,席卷着架子上那些挂有吊牌的竹简,烛火也随之摆动,使得屋内时而明亮时而灰暗。

骨节分明的手持黑子落定,与之对弈的白子却悬在空中犹豫不决。

黑子落定之后韩汜将手收回袖中,“三王不用看了,因为,已经没有路了。”

赵王便将手中的白子扔回棋盒,扯了扯袍子的下摆,“先生看着温文尔雅,这棋,下的可比官家还厉害。”

韩汜将棋盘重新收拾出,“今日下官与官家下棋时也闲谈了,”韩汜抬头看道:“官家说太医请脉,东宫良娣腹中的胎儿极有可能是个皇孙。”

赵王将胳膊搭在方桌上,韩汜拾起一颗黑子,赵王低头瞧着他竟然落子天元,便挑眉道:“陛下可有说要立为皇太孙吗?”

韩汜摇头,“陛下说不是嫡出所以不能草率,待其长大后再看。”

“那就是有意了!”赵王低下头,“皇太孙一旦确立,这易储可就难于登天了!”

韩汜停下手,“且不说这个孩子尚未出生,就是安然出生了,长大成人考其心性也要个五六载,防范于未然固然好,但也不要操之过急。”

“话是这么说,可太子与太子妃成婚十年未出,按照七出之条,可以废黜,又以太子对陈良娣的宠爱,只怕子嗣诞下后,东宫妃,要易主!”

就在韩汜欲要说什么时,书房外响起了敲门声,他便顿住朝外道:“进来吧。”

一个女使端着一盘红色的果子走入,“三王爷,姑娘说您好不容易来一趟,她这个做妹妹的牵挂的很,便吩咐奴给您送了来山楂,这是从陕西路那边运过来好果子。”

赵王笑道:“哦?什么时候本王的妹妹也变得如此贴心了?”

女使走后赵王拾了几颗生的山楂,咬了一口口,眯着酸涩的眼开口道:“她哪里是记挂我,她这是赶我呢!”

韩汜看着盘子里的赤果,“山楂性温,有活血化瘀之功效,所以怀有身孕的妇人不宜食用。”

“本王是男人又不是妇人…”赵王旋即抬头,“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官前几日见到赵王妃,见其气色…”韩汜低头笑了笑,“三王该去请医官瞧瞧了,没准还能有喜事呢!”

“先生也懂医术?”

韩汜摇头,“只是看过几本医书而已。”

赵王低头摸着下巴处长有的一撮小胡子,许久后坐起,侧头瞧了瞧一旁的时漏,“怪不得沅陵要赶我,原来都到亥时了。”

“三王这就要走么?”

赵王浅浅笑道:“夜深,本王就不打搅先生了。”

“夜黑风高,三王回时可得小心些。”

赵王起身拂了拂衣袖,大步迈出道:“杀人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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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平八年八月下旬,农历七月初七晚,各市瓦子里与各个街道旁全都是卖泥娃娃的,其中主街道两旁还有摊贩搭起帷帐在里面售卖水上浮、谷板、花瓜、果食将军、种生等等应时之物。

七夕夜晚,天才刚暗下街上便挤满了行人,不管是富贵人家还是士大夫之家,都会差人出来细心挑选泥娃娃买回家,用来供奉牛郎与织女,也会有许多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带着面巾出门放花灯。

楚王府的庭院内,几个女使与内侍正在忙着搭建彩楼。

萧幼清坐在院子里看着他们忙碌,旋即又撑头凝视着树梢上的弯月,今日七夕,天刚黑时喜春与喜秋就带着几个内侍出门了。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才满头大汗的回到府中,“今儿夜里的街上人可太多了,那个匠人的铺子前更是,奴可是挤了好一会儿才挤进去呢。”说罢,她将一对用红纱碧笼子装着的泥塑的小佛像抱出。

“特意按着姑娘的吩咐去了那位名匠家,奴去的时候只剩这一对磨喝乐了,还碰到竞价的,生生抬到了五百金。”

萧幼清撇过头,看着装饰金银与珍珠还有香料的彩绘泥娃娃思索了许久。

喜春见她不说话,便问道:“现在要放入乞巧楼中么,奴听说这个也叫化生,供养之后可以祝祷生育男孩,姑娘您和姑爷...”

不等喜春的话说完,“把它送去东宫,送给太子妃殿下吧。”

喜春低头楞看着怀中的泥娃娃,点头道:“是。”

乞巧楼里摆着泥塑的小佛像以及花瓜,酒菜,笔砚等等,小孩子们则穿着新衣围在乞巧楼旁追逐嬉戏。

小六子见着楚王一个人坐在石凳上对着天上的月亮发愣,便提着莲花灯走近,“阿郎不去放河灯,这乞巧也不去么?刘主薄说供奉的磨合罗原来叫化生,二气交感,化生万物,可以求得多子多福,祈佑吉祥安乐圆满。”

楚王轻撇头,看着小六子手里提着的荷花苞儿,抻了抻衣袖将其拿过,自言自语道:“并蒂莲啊,也不知道姐姐收到东西了没有...”

“魏县令,魏县令!”衙役从东角门进入衙门的大堂院子,匆匆跑到楚王跟前,“驿馆来人了,说有您的家书!”

她便将手中的荷花苞顺势塞回小六子怀中,提着裙摆匆匆从西角门走出,屏墙前站着一个打扮的像官差的年轻男子。

“尊驾可是魏潜魏县令?”

“我是。”

“小的是奉大娘子之命来给县令送家书的。”

小六子随着她出来,笑眯眯道:“大娘子可真有心,赶巧在七夕的夜晚送来。”旋即走近接过书信,又拿出了一锭银子,“辛苦。”

“小的还怕误了时辰,县令会怪罪呢,何敢言辛苦。”

小六子将信转呈给楚王。

拿了信的人喜出望外,“我先回去了,你陪他们吧。”

“是。”

楚王接过书信,先前的惆怅一扫而空,一路跑回了后衙,不一会儿后,后衙的书斋亮起了灯火。

“刚刚是什么人来了,竟能让魏县令如此?”

“哦,是我家大娘子寄了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