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克定厥家

刘氏大惊的转过身,楚王又道:“你不用去看了,因为不但落了锁还在门外堆了重物堵住。”

“现在还不算太晚,寺院里的长老们应该还未睡吧?”

楚王摇摇头,”别人故意诱你来此,又岂会算漏这一点,我想,即便喊破了嗓子也是不会有人来的吧。”

刘氏深深皱起眉头,“这可如何是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夜,若传了出去…”

楚王将手抵在脑袋上无奈的叹了口气,“你那个王郎心中对你可坚定?可会因为这种事而...”

“我是信他的,亦如他信我。”

楚王便呼了一口气,“那便好。”

被双双关在禅房里,刘氏仍没忘了此行来的目的,“对了,反正这夜还长,知县尝尝奴家做的噪子面吧,是岐山特色,另外还备了些端午的菖蒲酒。”

楚王在房内转了一圈,只剩墙壁高出还有一扇通风的小窗户,“等会儿再吃,我先试试能不能爬出去。”

倒腾了半天也爬不上去的人最后精疲力尽选择了放弃,楚王的样子让刘氏没能忍住笑话了一番,“魏知县是个读书人,那些武夫爬墙的功夫恐怕还要练练才好。”

楚王气喘吁吁的倒在榻上,“算了算了,我想不明白,我来岐山这么久了,与谁有仇要毁我清白,还有你?”楚王爬起看着刘氏,“门锁了,你一个姑娘家竟也不怕?”

“奴家有什么怕的,爹爹说县令是个正人君子,心里装着的是百姓,与那些装腔作势的人不一样。”

“以你爹爹的能力,在这儿岐山县当个主薄太过屈才了。”

“我家世代经商,只出了爹爹这么一个读书人,叔父过世的早,爹爹自此便不愿离乡远行。”

楚王低眉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爹爹不愿意我嫁给秀才只是怕我吃苦,王郎他虽不是聪明之人,但待我是真心,而那扶风县令之子只不过是图财图色罢了,”刘氏朝楚王福身,“如今能够得愿嫁与良人,多谢魏知县的成全,奴家感激不尽。”

楚王从榻上撑着爬起,一个彩色夹着黑色的同心结便从胸口的对襟里落出,刘氏瞧着便想走近弯腰去捡,还不等她碰到,楚王便慌忙的将其拾起紧张的拍了拍灰尘。

“知县手中的同心结,是用女子的青丝编织的吗?”刘氏看着她在意又慌张的样子,“知县这般小心翼翼,想来是妻子送的吧?”

楚王盯着手里的同心结轻轻点头,又喃喃道:“即使种下恶果,但能换来相聚与不分离,即使短寿,我也认了。”

刘氏听着她的话很是不解,“知县一个人在说什么呢?”

楚王笑着将同心结收入囊中,“没什么,一些佛语罢了。”

“不曾想,知县您这样的读书人也信佛么?”

楚王摇头,“还没遇到我家娘子时我是不信的,觉得什么神佛、妖魔鬼怪的实在离我太过遥远也太过虚无与荒谬,直到遇见了她,这才开始尝试去了解与接触。”

刘氏低下头,“魔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成了魔的人心。”

楚王笑道:“你爹爹治理有方,岐山县百姓安居乐业,比起那繁华的东京城要好上太多,那里面的人和心才是天底下最可怕的。”

刘氏却极为否定的摇头道:“觉得可怕那是因为你见过,觉得没什么也只是因为你没有见过,其实哪里都一样的,只要是有人在的地方。”

对于刘氏的一番见解,楚王盯了半天,旋即浅浅笑道:“这倒也是。”

“不过东京城是皇城,天子脚下,上行下效,官家如何,百姓自然也会跟着效仿,好比现在知县说的东京城里的人心最是险恶,我没有去过东京城,爹爹从前每次去也不会带我与哥哥,奴家的公公其实是开封人士,后来因为变故翁翁便迁居到岐山仍旧经商,翁翁在世时曾将奴家抱在膝上常常感叹说官家早年时是个好战之主,但是他战,是为了遮掩以往的过错罢了,穷兵黩武,朝廷亏空不敢乱民心便打起了商人的主意。”

楚王冷笑道:“以开疆扩土之功来遮掩自己得位不正么,只可惜功是功,过永远都是过。”

“知县一直在东京城,奴家与您说这些倒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楚王摇头,“刘姑娘不必这般贬低自己,我在东京又如何,这天底下仍旧有许多东西是不能知道的。”

“百姓双目所视不过方寸之地,但若是君王,就应该能看到天下吧,心里的天下。”

“心里的天下?”刘氏的话令楚王心中结的郁悒登时释然,“倘若日后,东京城那大内垂拱殿上的官家突发奇想让女子入仕,刘姑娘可有心?”

刘氏听着楚王的话愣了片刻,旋即捂着嘴浅笑,“这酒知县明明没有喝,怎的就开始说醉话了?爹爹从前是不让我读书的,后来是我去了求翁翁发话,爹爹便请了学究入宅教授,更别说女子入仕,这怎可能?”

刘氏又轻叹一声,“爹爹说商场如战场,而官场,比战场还要凶险。”

楚王渐渐冷下脸,“因为战场死一人而耀一族,而官场死一人,连九族。”

这句话显然有将刘氏吓到,“知县此言,是经历过吗?”

楚王摇头,“我没有经历过,但我见过,而且...”旋即眯着眼看向东边被堵住的窗子,“很快了吧。”

“株连九族,这得是多大的罪啊?”刘氏攥着小手。

“多大的罪?”楚王冷笑着摇头,“也许只是天子不高兴了而已,弹指间,伏尸百万。”

“爹爹说君心是最难猜测的东西,天子,也是最难接近的人,爹爹在这里呆了半辈子,因此他不愿离开,而我自出生起就在了,所以知县说的如果都是真的,奴家想,应该也是不会应举入仕的吧,与人斗太累了,莫不如多留些闲暇时间,可以读书,可以做吃食,与所爱之人偕老,相夫教子。”

“刘姑娘有一颗赤子之心,干净透彻,与世无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不与你谈上这一夜,或许还不能够知道呢。”

刘氏再次捂嘴笑了笑,“简而言之,就是爹爹口中的傻姑娘。”

刘氏笑止又道:“不过爹爹倒是时常在奴家跟前提知县,说知县您是个有远见的人,年纪轻轻懂得也多,只是做人不够圆滑,总有一股傲气,但也在情理之中,年轻人心气高,何况您又是京城来的进士,是天子门生,日后的国之栋梁。”

“圆滑?”

似觉得自己说错话了的人连忙道:“啊,爹爹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身处官场就犹如游于刀刃,处事圆滑才能够明哲保身,但是我嘛...”楚王虽不是个受宠的皇子,但这个国家需要她去奉承的人也只有那一个,那个她不愿也不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