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皇以间之

垂拱殿的朵殿里新摆了一张沙盘,沙盘上宋夏边境两侧各插着数十面颜色不一的小旗。

“北辽内部争斗自顾不暇,北辽皇帝已经答应不会出兵。”

“臣听说北辽的大权都掌握在皇叔耶律仿与萧太后手中,小皇帝的话除了可以威慑朝臣,实际上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皇帝摇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没有实权,他仍旧是北辽的正统继承人,名正言顺四个字谁都不想逆吧,况且耶律仿又没有子嗣。”

“臣以为...”韩汜犹豫的看着皇帝。

“说。”

“臣斗胆揣测,耶律仿素来精明,知道三国鼎立的局面一旦被打破便终会有统一之日,所以他不敢轻易发兵攻西夏,更不敢对国朝举兵,如今各国都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耶律仿是认定了国朝不会...”韩汜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认定了朕灭不了西夏是吧!”皇帝将手中的铜马甩到沙盘里,旋即打开桌子上今日凌晨刚送来的军报。

“难怪李元灏敢公然反宋,又难怪野利家能够取代卫慕家。”皇帝撑着椅子坐下,将军报放置一边揉了揉额头。

“野利部士卒皆善战,又与卫慕氏那一支融合,萧元帅对上的虽然是几个年轻人,但是敌方主帅极善用兵,能够设计将权倾朝野的外戚铲除,可见其足智、善权谋,毕竟当初西夏对北辽的那一战西夏大胜,西夏的主帅便是他,北辽启用则是一位能征善战的老将,所以野利氏不得不防。”

韩汜说出了皇帝的担忧,“景明会用兵否?”

韩汜摇头,“臣未上过战场,所论皆是纸上谈兵,不过臣听说曹老将军曾与邢国公共事,又极受隆德公生前赞赏。”

“阵前不能易帅,派人传密信去前线吧。”

“是。”

内侍走入朵殿躬身道:“官家,内宫来消息说郡王前来视膳,在福宁殿正殿等候。”

———咚咚咚咚!———正午时辰,钟鼓院击鼓共计一百五十下。

鼓声阵阵传入殿堂,皇帝听着鼓声尤为烦躁,“这么快就正午了么。”

韩汜便道:“郡王仁孝,日后必定是一位仁德之君。”

“为人君,过于仁德未必是一件好事。”皇帝却不以为然。

韩汜看着皇帝,大着胆子问道:“臣斗胆请问。”

“问吧。”

“郡王为人蕴藉敦厚,十余年来如一日,官家宠爱圣人与民间夫妻无异,遂臣不解...”

“景明觉得朕对他太苛刻了?”

“他毕竟是官家的嫡长子。”

“正因是嫡长子,朕才不能宠溺于他。”

“官家能宠爱并非亲生的公主...”

“景明!”皇帝从座上站起,不悦道:“如华过继给朕的当天朕就下过旨,大内任何人都不得再提起公主生身父母之事,她只是朕的女儿而已。”

这是韩汜头一次不理解也想不通皇帝为何会如此强硬,遂沉下一口气躬身道:“是。”

福宁殿就位于垂拱殿之后,皇帝步入庭院发现少年就等候在殿门的石阶上。

少年端正的站着,见皇帝过来,便迎上前先屈左膝将左手覆在右手手背上稽首道:“臣,恭请圣安。”

“朕…”皇帝伸手欲弓腰扶起时又犹豫的收回了手,“躬安。”旋即从少年跪伏的身侧径直走过,“这些规矩也是你母亲教你的吗?”

少年直起身子撑着膝盖从地上爬起,随皇帝入殿隔着好几步远的距离跟随,“是...哦不是,是教礼仪的先生与老师所教。”

至膳桌前,皇帝瞧见桌子上多了两道菜遂不悦道:“你不知道国家现在战事吃紧么?”

“臣知道,臣并未让他们给陛下增膳...”

“官家,这是郡王将自己的用膳减了命御厨增到陛下御桌上的。”

皇帝转过身,没有责骂也没夸奖只是转而问道:“圣人过来了么?”

“回官家...”

“圣人到!”内侍的通报将少年的回话打断。

萧幼清刚走入殿,身侧牵着的小女孩便从母亲手中脱离,“爹爹。”跑到皇帝膝下扯着她腰间的革带。

皇帝拿她没有办法便弯腰抱起,“爹爹的如华又长重了不少呢。”

“爹爹,今天娘娘和哥哥教我骑马了,哥哥可厉害了。”

“是吗?”

“但是如华没有学会...”女孩儿嘟着肉肉的脸蛋用手指戳着皇帝的鼻子。

“没事,爹爹知道爹爹的如华是最最聪明的。”

“如华想要爹爹教嘛,上次我都看见爹爹教娘娘了...”女孩儿毫无忌讳的说着,“就像如华坐在娘娘怀里一样。”

“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说...”萧幼清走上前想将她从皇帝怀里抱下。

福庆公主便往皇帝怀里钻。

皇帝大笑着将她抱到座上,“等用完膳爹爹就带你去骑马。”

“爹爹不许骗人。”

“君无戏言。”旋即又对站立着的人道:“吃饭吧。”

少年回过神,合起紫色的袖子躬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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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暮春,后苑草场上的青草已经能够将马蹄覆盖。

内侍牵出一匹白马,皇帝将女儿抱上马鞍旋即踩着马镫跨上马,“驾!”

后苑以南的城楼,一个穿紫色袍子的少年立在城楼一角,眼里充满了失落同时又印着些许羡慕。

“难过么?”

少年身后传来女子温柔又带有关怀的声音,少年转过身朝其作揖道:“殿下。”

“大郎...”萧幼清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逐渐生疏,如今又被自己所教的礼束缚,挑眉道:“没有外人的时候,这里只是家。”

少年直起身,“母亲...”旋即犹豫的问道:“这里,真的是家么?”

“迷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萧幼清明白又不明白。

“儿子想了十年还是没有想明白,师父说儿子是嫡长子爹爹这样做是为了磨炼我,可也有人说爹爹是因为不喜欢儿子...”

“你为什么要去在意别人的说法呢?”萧幼清走到城楼的栏杆前,“你自己是怎么看的呢?”

“儿子不知道。”少年走到母亲身侧。

萧幼清侧头,一眨眼才发现少年如今已都已经长到与自己差不多高了,身姿挺拔宛若一个翩翩少年郎,“她要是真的不喜欢甚至是讨厌就不会让你一直留在母亲身边了。”

“那是因为他不想让母亲见不到儿子而难过。”

“所以,你就要因此讨厌你父亲了?”

“不,”少年连忙转过身躬身,“儿子不敢。”

“你是母亲养大的,母亲怎么会不知道你所想呢,你在怨你爹爹偏心,可你又不敢说,也不敢将气撒到你妹妹身上。”

“爹爹不喜欢儿子,一定是因为儿子做得还不够好...”

“你想当皇帝么?”萧幼清打断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