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皇以间之

干元九年冬,前尚书右仆射章得革职入狱,进副相刘书柏为尚书右仆射、中书侍郎代行中书令之职拜为右相,十年初,卫宋主动恢复与西夏的互市。

前右相章得被夺去功名后被软禁于家,没过多久便患上了虚悸,章家大娘子请京中名医杜郎中诊治仍旧未果。

白发老翁收拾好医箱摇头道:“章公这是患了失心病,此病非药石可医,恕老朽无能,娘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章厚闻之便从地方连上三到奏疏请求回京探望,获允,归京后一连数日,章厚腰不解带的伺候在父亲身侧。

榻上的人一夜苍老十余岁,时而呆若木鸡,时而癫狂,将蚁动指作牛斗神志不清。

章得革职罢相其嫡妻国夫人诰命也随之被削,嫡母便将怨气都撒到了庶子身上。

从娘家回来的老妇人一脚踢开房门闯入房中,“不孝子还敢回来,现在你爹爹这般你可满意?”

章厚不予理会,侍奉着父亲喝下汤药后起身,很是客气的朝嫡母弓腰,“母亲。”

“不要叫我母亲,我们章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嫡母愤怒道。

章厚沉着一口气从嫡母身侧走过,妇人气不过他的态度以及那丝毫没有愧疚之心的冷漠眼神,于是大怒的从屋中追出。

在屋檐下破口大骂道:“若非没有你父亲你这身学识、功名是从哪里的?便就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才害得我章家变成如此地步。”

章厚转过身,“儿子自问从未做过有违背道义之事,大人的病症皆是咎由自取。”

章厚如此一说便更加激怒嫡母,“好啊你,现在章家人人遭殃就你一人得势,我便不信还治不了你。”妇人走下台阶扬起巴掌。

将要挥下时,被赶来的年轻女子拦下,“我与官人千里迢迢赶回京城探望,处处打点周旋,你们倒好,君舅为了三个哥哥与官家争斗,最后败了君姑却将怒火牵引到官人身上,还真是一家人只进一家门!”女子握着妇人的手腕狠狠甩下。

章厚本想阻拦妻子,旋即便被她瞪着退后了一步,暗暗低下头。

妻子走上前,“昔日我家大人遭君舅排挤贬黜出京,官人也随着一同,那时君舅与君姑可有半点念及父子情分?君舅在朝堂上可有半点退让?父不慈,却希望子孝,便当天下人都是蠢材么?”

“哈?”嫡母瞪着眼睛,朝四周哭着大喊道:“现在是什么世道哟,连庶子的新妇都敢对姑舅出言不逊辱骂嫡母了,官人呀…”

“哼,”女子不为所动,依旧冷冷道:“口口声声说着庶子,可家中出事时三个嫡子却在外躲的远远的,你们章家要没了官人,必定断在这一代!”

“你...”嫡母指着女子,“你爹已经被贬出京,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章家的事用得着你来插嘴?”

“若非官人姓章,你以为我想管你们家的破事?”

恼羞成怒的妇人指着女子,还未等难听的话大骂出,其身后的女使连忙拦住,凑到耳侧小声道:“娘子使不得,方氏是代国公李世继老将军的外孙女。”

“我呸,先舅在世时,你们李家算什么?李老将军也算是英杰,教出的小辈竟连礼数都不懂。”

“翁翁如何,用不着君姑操心,现在官家当朝,不再是太宗时的文人士大夫独尊,况且妾的翁翁还在,也算是君姑的长辈,论起懂礼数,君姑还真是当仁不让呢。”

“你...”嫡母指着方氏,旋即又看着庶子,“再不济,章家也没有饿着你冻着你,不但给你请先生还让你去国子监读书,里里外外那个没有安排得妥妥帖帖,如今还要被你娶的新妇以及你这个没良心的指责,若官人清醒后知晓你的作为,当真是要心寒了去。”

方氏将嫡母的手打开,揣着手趾高气昂道:“我家官人温柔敦厚,从前在这个家中没少受气,如今君舅病重日夜侍奉衣不解带,最后却还要被君姑奚落,不但令人心寒,还叫我恶心。”

“你!”

两个女子对骂互不退让,见家中的奴仆纷纷赶来观望章厚很是难为,遂走上前,“娘子,今日...”

“你怕什么,对付这种人,你越胆怯她们便越得寸进尺,你又不是他们的出气筒,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公道自在人心。”

劝说无用,章厚本打算拉着妻子离开时,马行街章宅内的家僮匆匆跑入,“主人,吏部派人到府上说朝廷降旨,将您从地方调回京城官复原职,宣敕的吏部郎中就在府中等候。”

家僮匆匆赶来的通报差点让妇人晕厥了过去,章厚并未有因此骄纵,而是拉着妻子朝嫡母拱手,“儿子有事便先走一步,大人还请母亲多多劳神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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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元十年初春,诏归被贬谪地方的改革大臣方之彦与章厚,且再次启用,进方之彦为尚书左丞,进章厚为尚书右丞欲继续施行九年冬所停的变法,遭到些许旧派反对。

于三月初一朔参的议事大会上御史中丞与谏院合力反对变法,以移风易俗不守祖制再次痛骂方之彦乃至皇帝。

“章厚乃罪臣之子,陛下怎可启用他为相而要坚持变法。”

“御史台请求陛下收回召归章厚与方之彦的诏书。”

“谏院请求陛下废除新法。”

“朕若是不肯呢?”皇帝脸色阴沉,看着紫宸殿中央跪地不起的几个绯袍。

“那便请陛下赐死臣!”苏虞将笏板放下,随后颤抖着手摘下头顶的幞头重重磕下。

“好。”皇帝踩着踏床站起,一步一步走向殿陛前的朱漆栏杆,“亲从官!”

殿外皇城司亲从官五指挥之一的上一指挥听到命令后带着十余身材魁梧的带甲禁军冲入殿,皇帝冷下眼呵道:“此二人以下犯上,忤逆君王,各庭杖三十,就这大殿上打哪儿也不用去。”

“是。”

皇帝的话引得群臣哄乱,“陛下,万万不可,自太.祖高皇帝开朝以来国朝从未有在紫宸殿处罚士大夫的先例,就是先帝朝也不曾,刑不上大夫,纵然左司谏与姜中丞有错,但错不至此,请陛下开恩。”

皇帝于朝堂上当廷杖责士大夫,若开先河往后处境可想而知,朝臣们明白这意味,也都害怕,遂纷纷下跪求情,“请陛下开恩。”

亲从官上一指挥命人将苏虞与姜洛传押到宽凳上按住,见朝臣接连下跪请求便没有急着动手,皇帝为之震怒,不顾嗓子疼痛用着沙哑的声音吼道:“都愣着做什么,朕是皇帝还是他们是?”

亲从官乃皇帝最亲兵,自是只听从皇帝圣旨,上一指挥便狠下鹰眸,“打!”

禁军将两个绯袍按在宽凳上,执杖挥杖而下,苏虞额头前的青筋瞬间暴起,硬生生咬牙抗住而未喊痛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