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皇以间之

姜洛川请见皇帝一连好几日被拒,遂在垂拱殿前长跪不起,“请陛下赐对!”

紫袍从殿内跨出,沉稳的走下殿阶至跪立的绯袍跟前,“你已是做父亲的人了,就不能为自己的孩儿好好想想么?”

章厚见其不回答,挑眉道:“若不是看在你娶了本官同胞妹妹的份上...”章厚捏着笏板,“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见绯袍不言,章厚又道:“官家是天子,你我都只是臣子而已,为人臣,止于敬,天要做什么,人力如何阻?”

“变法是为强国,陛下收复河西是为了完成先祖的遗愿,那么设女官让女子同你我并肩这又是为何?祖训里第一条便是女子不得参政,陛下连祖制礼法都可以颠覆,日后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你…”

“御史中丞姜洛川请陛下赐对!”

声音传至殿内,皇帝刚好翻到御史中丞上呈的万言书,旋即冷下脸,“让他进来。”

“是。”

内侍跨出朱漆殿槛,“官家有旨,宣御史中丞觐见。”

姜洛川抬起膝盖撑起,旋即倒退了两步,章厚见状连忙扶住,“官家肯见你了,别那么固执,多想想妻子儿女。”

姜洛川拿着笏板甩开章厚的手朝前离去,“为人臣岂能畏惧而放弃直言,岂能因家室而畏缩。”

“那就签下和离书。”一向温和的章厚突然发怒,“当初让三娘嫁你是父亲的意思,如今父亲不在了,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决不能让她跟着你颠沛流离。”

姜洛川顿住,“请便。”旋即朝前迈步。

殿内,皇帝拿着万言书斜坐在桌案边沿。

“臣,御史中丞姜洛川叩见陛下,陛下圣躬万福。”

“有事么?”皇帝压着怒火抬起头。

“陛下违背祖制,忤逆太.祖高皇帝建国之初所定的规矩,女子参政天下必要掀起纷争,如今陛下刚打了胜仗凯旋民心所向,天下太平之际陛下却又在朝堂上掀起改制的风波,倘若日后阴盛阳衰,乾坤颠倒...”

“够了!”皇帝用沙哑的声音呵斥,旋即走下台阶走到姜洛川跟前,“朕见你不是想听你说这些偏激之词的。”皇帝将手里的万言书对半撕扯甩到姜洛川脸上。

“朕会罢苏虞出国门到地方做个不掌事的小官让他在朕这一朝永无归京的可能,他是状元你是探花,你们在这个年纪本应该拜相,”皇帝转过身,“你可以在背地里骂朕记仇,对,朕就是记仇,朕不会贬你出京,你就好好呆在京城,好好看着刘氏吧!”

姜洛川跪伏着抬起头,“国朝之制,礼贤下士,太.祖太宗无不如此,设御史台与谏院本就是为了规劝君王德行,若因直言劝谏就获罪,那么今后天下谁还敢直言…”

“住口!”皇帝指着绯袍,“你们这群自私狭隘之人,眼里永远只有自己的利益,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国家,自诩君子,实是虚伪至极。”

“陛下…”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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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元十二年左司谏苏虞于朝堂上出言不逊忤逆皇帝遭贬出关,皇帝一怒之下将其贬为雷州司马,御史中丞姜洛川降为侍御史,以原侍御史为御史中丞。

吏部将职令状送到苏虞手中,送往的途中几个官员在马车里长吁短叹,“本是状元郎有大好的前程,怎么就想不开要与天作对呢。”

“谁知道苏司...苏司马脑子里再想什么。”

“苏虞贬谪外放雷州,雷州啊,好几千里远呢,州司马的官比闲散官与地方的小吏还闲散,贬到那种地方还能回来吗?你再看看御史中丞,同样是顶撞忤逆,结果只是降了一级而已,顶多是从绯袍换了绿袍,这苏虞可是直接降到了青袍。”

“贬就贬吧,好歹是个入流的官,总比那些不入流的吏要好,咱们瞎操什么心呢。”

挂着吏部灯笼的马车停在苏宅门口,几个绿袍官员走进苏宅,“苏司马。”

苏虞收拾好行礼走出,拍了拍满是灰尘的袖子拱手。

官员们将职令状转交,“上面交代,令至之时...罢出国门,即刻出关。”

“出关...”苏虞接过职令状为之一笑,“他忍了那么久,恐怕早就想让我离开了吧。”

“苏司马这是何苦呢,本有大好的前程。”

“君王刚愎自用,听由一个枕边女子左右国家军政大事,如此前程不要也罢。”

官员们纷纷摇头,“两次监国,论文治武功皇后殿下以女子身不输任何人,朝中亦有忠武公之继的称呼。”

“皇帝手握重权妄图让女子为政,我不知皇帝究竟是为了什么,受人蛊惑也好,遭人蒙蔽也罢,这个朝堂已经够乱了,党争刚停,难道又要在内部掀起夫妻反目,男女成仇吗?”

“男女为何成仇,夫妻为何反目,”穿便服的壮年男子走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难道不是因为男子胸襟不够吗?”

几个转身的官员纷纷趋步上前,“王相。”

“王相。”

王文甫走近,“苏司马自幼读圣贤书学习儒家礼法,难道中庸之道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等苏虞反驳王文甫又道:“苏司马难道没有发现书中的圣人有时候也是矛盾的呢,一边讲着宽容,却永远也做不到真正的宽容。”

“师不必贤于弟子,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男女也是如此,如果有足够的胸襟足够大度,便不会有苏司马所说的夫妻反目。”

苏虞横了王文甫一眼,并未将其视作宰相,“如果苏某人没有记错的话,此次更改女官官制便是王相公极力主张的吧?”

王文甫眯起双眼,“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心胸开阔,神气安定,小人则斤斤计较,患得患失,以制束缚人心,这本就是有违天道之事,道在人心中,不是灭欲,也不是断情。”

“王相公好的是老庄学的也是道法,让道成为国教也是王相公的意思吧?”

王文甫低头轻轻一笑,“一阴一阳谓之道,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阴阳平衡天下才会太平,不过苏司马这种故步自封的儒生是不会懂的。”

“相公从大内跑来就是为了奚落下官的?”

“当然不是,”王文甫交握双手抱拳朝北边拱手,“奉官家之旨,给苏司马带几句圣谕。”

苏虞冷了一眼后与几个绿袍提裳跪下。

王文甫垂下双手端在腹前,“没别的,官家就只说了几句大白话而已,”旋即咳了咳嗓子,“你苏虞自诩君子、刚正之臣,不惜以死进谏,殊不知外人看你只是个比朕还固执且不开化的榆木疙瘩,朕希望你长寿,因为只有这样你才可能从那里回到京城,否则只要朕当朝你就永远也别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