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皇以间之

内侍的呼唤声从殿外传入女举们便躬身站立连忙将头低下,旋即便有一排不带甲与几个带甲的禁卫走入殿内齐整的列于殿陛间。

二十年过去,每年此时群见的都是男子,今年殿内焕然一新,皇帝抱合着袖子从低头躬身站立的人群中走过,女举们便能瞧见从眼前略过的黑色履鞋,步伐轻重一致极为沉稳,像是一位君王更像一位儒雅的谦谦君子走过。

皇帝从西阶登上御座,内侍上前唤道,“序!”

对立而站的女举们便朝北转身,位于垂帘两侧的内侍弓腰卷帘,紫宸殿偌大,御座上的皇帝隔诸女举数丈远,令人惊讶的是天子端坐雍容闲雅不似已过不惑之龄。

“跪!”

与朝见的大起居一样,女举们先屈左膝,左手按压右手背拱手于地。

“起!”

起身躬立再拜,反复三次后由班首京府解元上前跪伏,“诸州发解举子伏维陛下,愿陛下圣躬万福。”

“起身吧。”

“谢陛下。”

至京府解元抬头站起,皇帝先是楞了一会儿,旋即抱合着袖子起身,至栏杆前时女举们才瞧清楚了皇帝的面容,眉清目秀,两鬓间虽隐约有生华发,却不影响干净的面庞。

除了何文英皇帝还瞧见了自己的外甥,也似看到了将来的希望,“朕知道你们不少人心中都充满了疑惑,对朕的疑惑,对朕所下政令的疑惑,以及对此产生的好奇,诸位能来此是经过了州府解试的重重选拔,诸位与各州男儿相争不输于任何人,朕知道你心中都有所顾虑,然朕今日可以回答诸位,朕设此科不是为了流言所传那般,居庙堂之高,先天下之忧而忧,朕不但想让你们进入这个殿堂,朕还想让你们与那些须眉一样穿着公服并肩站稳于此,与之一同朝参天子议论国事治理天下,穿上白袍襕衫,你是一个读书人,是一个干净无暇的赤子,一旦释褐你将面临着金钱、权力、名利无穷无止的诱惑,朕不知道你们是否经得起诱惑,也不知道你们是否可以一直保持着洁白无瑕的赤子之心,朕希望你们出色出彩出众,天生万物,分有乾坤,阴阳之事由天定,然命途却为己定,朕不愿意浪

费国家任何一个有才之士,不愿让你们屈居埋没于内宅之中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天下人不管阴阳都可以有自己一席绽放之地,即便孤芳无人欣赏,亦不可自甘堕落而亡。”

皇帝的话响彻殿堂,无不激励着底下一群从不敢奢望的女子,彷徨与不确认到看到了真正的希望以及迫切想要重夺尊严。

“这一年以来,百官上疏给朕罢撤政令的诏书足已堆满整个垂拱殿,朕虽有愤怒,却也明白是为何,这个朝堂之上皆须眉,天下所有事便都会倾倒于一边,朕希望你们日后还能立于此处垂拱平章坐朝问道,即便不是为国家不是为了朕亦也要为了自己不可放弃。”

“你们是第一批女科举人,也是日后第一批入朝为官的女子,朕与内舍人及宰相商议,章服官阶男女无异,他们如何迁升你们便如何迁升,包括从幸祭天,你们要让世人知道乾坤无异人人皆可为,所不为乃人为之止,所以朕要把这道禁锢的枷锁打开,让世人看看志存高远者非只有须眉,女子亦有志者、亦有抱负者。”

诸女举心中翻涌,激动的看着左右,旋即纷纷跪伏,“天子圣德,为天下女子广开门路,不偏不倚,是真正心胸宽广的君父。”

“朕希望你们为官之后勤谨,为后世之表率,也希望你们能够站在这万丈光芒下,活出自己。”

“臣等谨遵圣谕。”皇帝之言,如一道曙光照进诸举人心中,将深陷泥潭与沼泽中的人拉出,抬头俯仰天地,并非梦幻泡影。

皇帝离去后,内侍上前唤道:“卷班。”

诸女举直立,班首转身出殿,序位者按照顺序依次转身离殿,出殿后方才松了一口气,人群里亦有不少感叹声与感激之声发出。

“前些年大内传消息东宫诞嫡长女,官家也是做了翁翁的人,竟长得这般年轻。”

“官家儒雅随和,女科之政可谓之千古。”

“或许也还要多谢皇后殿下呢,官家登基二十年没有册过妃嫔,冒天下之大不韪开女科谁能说不是皇后殿下的功劳呢。”

内侍从殿中迈出喊住人群里一名白袍女举,“曹举人。”

曹佩茹转身,旋即作男子拱手,“祁都都知。”

内侍上前躬身,“

小人都不知道该唤岷国夫人还是举人了。”

曹佩茹笑道:“国夫人的诰命是因丈夫所得,而举人的功名则是靠我自己所得。”

“小人明白了,”祁六再次躬身,“官家在垂拱殿召见曹举人。”

曹佩茹睁了睁眼睛,旋即扭头看向已经走在远处的京府解元,“官家要见我?”

祁六肯定的点头,曹佩茹便带着疑惑随他至文德殿通过宫门进入垂拱殿。

曹佩茹止步于垂拱殿的殿阶下缓缓抬起头仰望,束起的牌匾写了三个极大的字,“常朝殿非宴殿,古来都是妇人止步。”

祁六随在一侧便笑道:“皇后殿下常入。”

曹佩茹回过头旋即相视一笑,“女科设立之前,皇后殿下应该是天下女子都羡慕的人吧,无论是作为妻子还是母亲。”

祁六端着手将她引上殿阶,“能被羡慕者,其背后的所付一定比羡慕者要多。”

曹佩茹抱合着袖子从容的迈入殿中,世家熏陶出来的气质与懂礼让她在禁中应对自如,面对近在咫尺的君王也并不惊慌,入殿后未行昔日命妇见君王之礼而改臣子朝见君王所行的稽首礼,“臣京府举人曹佩茹见过陛下,陛下圣躬万福。”

“曹举人不必多礼。”

曹佩茹起身后内侍搬来一张小圆凳,皇帝坐在御座上面带笑容,“这身襕衫比命妇品服更适合曹举人。”

曹佩茹举起青布为袖缘的双袖微微低头,“白袍下是赤子之心,亦是一颗满怀抱负的为国之心,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同样的道理,女亦可为知己者死。”

听着曹佩茹的话皇帝笑了笑,“没有谁规定女子该是什么样的人必须要做什么样的人,定礼者存有私心与偏颇而定礼,历经千百年于人的心中根深蒂固,这其实是一种可悲。”

皇帝从座上起身,负手走下殿阶,曹佩茹便起身后退了两步躬立。

皇帝游走在殿阶下,“吾置身高位,虽无兄弟在侧然也有几个姊姊,常怒其不争,又叹之无奈,根茎不除,即便权势再高也会遭人鄙夷,介之常与吾提起你,又告知许多新法都是出自你的意思。”

曹佩茹躬身,“臣只是在夫君旁侧点拨,他与陛下一样都给予了妻子足够的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