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赏赐(第2/5页)

虽说留守的军士只有不到五千,但来往这里的商队以及住在盛乐附近的不少人,也都会特意来这里逛逛,其实是不缺生意的。

那这些姑娘们不接客人不做生意去哪儿了?

其实,她们还在盛乐城内,只不过今日的她们,没有穿上往日艳丽的衣服,而是一身白孝,头戴纸花。

发髻,也盘起成了人妇式样,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个墨迹未干的牌位,从南街,一路走到了北街。

常有人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但实际上,无情未必真无情;

她们,只不过是比寻常人,见识过更多的薄情寡义,领略过更多的苦涩酸楚,自然而然的,也就没那么容易被触动了。

但既然那个男人,愿意将领受抚恤银的名字写成她们,那她们,就不介意今日以遗孀的身份来为他们走一遭。

他们或许粗鲁,或许内怯,或许喜欢口花花,或许那啥时要求比较多,或许长,或许短,或许墨迹,或许快,

或许,他们只是她们人生中,短暂停留过的过客;

但归根究底,这是一个男人,将用自己的命换来的银钱交给了她们。

以后,再吵架时,心里也能有一份底气,老了之后,更能多一道念想可以就着一壶热茶脚泡着白醋去慢慢追忆;

老娘当年,

也是有过一个男人,他愿意用他的命,来对我好。

路上,不少人注意到了这支由女人组成的队伍,甚至有一些人,也认出了她们的身份。

搁在平时,无论是在红帐子里还是在外头,见着了,自然得上去调笑一把,甚至掌心拍一下那翘起的肥肉,道一声明晚或者后晚去找你再聚;

但在今日,但在此时,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去口花花。

她们怀里抱着的,可是一块块牌位,牌位的主人,人已经不在了,但在军营里混得,怎么可能没几个袍泽或者是过命的兄弟?

今日你口花花过瘾了,信不信晚上人家就找上门来对你亮起那刀把子?

要知道,盛乐城里,没有知府也没有县衙,有的,只有一座将军府!

这群女人一路走,没怎么停歇,最后,来到了学堂。

盛乐城的学堂,其教学模式和外头的学堂不同,孩子们上学堂,上午学认字,下午学算术,没了所谓的“诗书文章”,但每天中午和散学前,都会组织在一起,学习和背诵一些纲领,由教员来问,学生来答:

是谁给你们饭吃?

是谁给你们书念?

你们长大后,要报效谁?

至于那种喜欢教道德文章的穷酸秀才,盛乐城这里是没有的,事实也证明,钱粮给足了,那些读书人,其实也愿意变得更为直接和实际一些。

这群女人来到了学堂门口,站在外面,没进去。

外头动静这么大,学堂的副山长出来了,他是个五十岁的老者,留着长须,以前,倒不是教书的,而是当账房先生的,不过为人机敏,也会来事,更会管事,就被提拔起来,专门管学堂的事儿。

学堂的山长也就是校长是谁,那就不言而喻了。

郑将军以前人在盛乐城时,也会时不时地到学堂里来刷刷脸,每次来,这些孩子们都会极为激动地簇拥在郑将军身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只不过,郑将军一直对“山长”这个称呼不是很满意,还是觉得“校长”听起来,更有范儿一些。

副山长走过来,眼珠子滋溜一转,旁边一个年轻教员凑过来耳语了一声后,才明白过来眼前这群女人到底是谁。

副山长老婆是河东狮,外加他年纪也大了,交公粮都难上加难,就别说去外头打野食儿了。

但对于这个刚刚好意提醒自己的教员,副山长心里却没因此有多少好感,这家伙上次聚餐时还问过自家年龄最小的那个未出阁的闺女来着。

副山长倒是没读书人的那种酸腐气,跑过生意的人,最会的,其实就是个八面玲珑。

“姑娘们何故来此?进来,进来喝茶,有话慢慢说。”

今日盛乐城里正在做什么,副山长是清楚的,有的家,在欢乐,拿着军功银子去城内铺子上买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糕点;

有的,则家里已经响起了哭声,纸钱余灰也已经开始飘扬打转儿起来了。

这群姑娘们,为首的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叫梅姐;

按理说,年纪算大的了,但因为体态丰饶,也善解人意,很是受到那些年轻小哥儿的追捧。

她今日怀中抱着的牌位,其年龄,也就十九,在她眼里,还只是个没大人形的大孩子,却已然战死在了沙场。

他无亲无故,抚恤银子,记着的,是她的名字。

梅姐对着副山长微微一福,

道:

“学堂是个干澈的地方,我们就不进去了,我们身上脏。”

副山长愣了一下,

随即,

就看见这个女人将一个银袋子给放在了自己跟前的地面上。

放下后,梅姐退开了两步,接下来,后面的女人们也将自己的银袋子给放在了那里,不一会儿,地上就出现了一小堆银袋子。

梅姐开口道:“这些大头兵,无儿无女无亲无故,人战死了,抚恤银子却写的是我们这些姊妹的名字。

但这些可是那些家伙拿命换来的银子,我们姊妹们人在红帐子里,受风先生照料,吃喝用度自是不愁的,自己也能积攒下来一些体己银子,所以,这些抚恤银,我们姊妹们是万万不敢拿的。

姊妹们听说,不少那些真正没成家的兵汉们将抚恤银写到了学堂里,可以领孤儿改姓传宗,姊妹们这辈子是不能为这些牌位上的混账男人生个娃了,就想着也用这个法子,帮这帮混账东西传个香火。

还请山长成全。”

梅姐抱着牌位对着副山长跪了下来。

“还请山长成全。”

身后的女人们都一齐跪了下来。

梅姐又道:

“孩子改了姓后,姊妹们每月都会出一份补贴给那孩子,银钱不多,但总能让孩子手里多一些零嘴,逢年过节,能多两件新衣裳。

那帮没脑子的兵汉们,既然舍得将抚恤银名字写成咱们这些姊妹,那咱们总得为他们传宗的孩子多置办点儿东西。

姊妹们知晓自己身上脏,没有奢望那孩子能叫咱们娘,只求那孩子能晓得,跟了这男人的姓,日子能过得更好一些,能多念着那个死男人的好。”

这些话,

说得副山长脸上无比动容,

他不是读书人出生,没那多愁善感的毛病,

但此刻他还是后退两步,

对着面前这群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