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爹,为你打下的楚国(第4/5页)

一切,都没宣之于口,就,什么都不算。

“师弟,你是何时入的三品?”剑婢问起了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

“她死的那天,我看着痰盂……”

“你不嫌恶心?”

“没尿,擦得很干净,还有皂水在里头搁着,能映出人的影子,我在里头,看到了我自己。

然后,我就入三品了。”

“是个什么道理?”

“我不像师父,家与国,他能看得清,也能想得透,郑凡曾评价过师父,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那是那姓郑的逗师父开心绑定师父的马屁。”剑婢早已看穿一切。

“我不像郑凡,他这人,天下大势如何,只在其二,在其一的是,得让他高兴。

睡最软的床,出最好的风头,打最畅快的仗。

怕是天下九成九的男人,都梦想着能活成他这样。”

“这确实。”

“我呢,就是个稀里糊涂的普通人。自己练的剑,自己走的路,早年时候,说是没师父,实则谁有道理,我就跟着谁;

姚师有道理,我就推着姚师一边走一边听他的道理;

郑凡有道理,我就喜欢在晚上陪着他一边吃宵夜一边听他讲话;

师父有道理,我就爱看师父的剑意。

我比不过他们,

除了练剑快一点儿,而撇开练剑快一点儿不谈,我就是个稀里糊涂的人,还有点笨。

就像那个痰盂里倒映的自己,

脏,其实不脏的,因为擦得很干净,心里,膈应是难免的,但你每晚尤其是夏天,不想出去喂蚊子,就得用它。

和人,其实一样,郑凡说过,这世上,往前数三千年,往后数三千年,占多数的,永远是蠢货。”

“相信我,他不是在说你。”

“我就是个蠢货。”

“三品……蠢货。

你要是蠢货,又是如何走到这个高度的?”

陈大侠摇摇头,

停下脚步,

很憨厚地道:

“不是我爬上了这个高度,它太高了,我爬不上。”

“那……”

“是我把它,拉低了,就够着了。”

剑婢的眼睛,在听完这句话后,猛地瞪大了。

她不说话了,

他也就不说话了。

陈大侠背着剑婢,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一直到天快亮时,陈大侠才择了一处溪边休息,放下剑婢时,剑婢依旧没睡。

“我还以为你睡了,你身上有伤,该多休息。”陈大侠说道。

剑婢咬了咬牙,

有些委屈,又有些不甘,

但最后,

还是抚平了自己的情绪,

双手叠于身前,

道:

“师妹受教。”

陈大侠咧开嘴,笑了,

道:

“你是师姐。”

“达者为先。”

“没这个道理。”

“要你管!”

“好,随你,早食吃什么,我去捕鱼?”

“好。”

昨晚一路上,与其说是同门师兄妹在聊家常,倒不如说,是陈大侠近乎毫无保留地将他经历心变感悟剑道的整个过程,原原本本毫无修饰地陈列了出来。

这其实是授业;

对于已经是四品的剑婢而言,绝对是一笔莫大的财富。

尤其是陈大侠的那一句:把它拉低,就够着了。

这一句里,藏着的是,是一种内敛到极致的大气魄。

这一句之下,

本来仗着入门早,硬要当人陈大侠师姐的剑婢,不好意思再占“师姐”这个便宜了。

陈大侠回来了,开始烤鱼。

伴随着烤鱼香味逐渐弥漫,

斜靠在那里的剑婢忽然开口道:

“她可能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才……”

陈大侠扭头看向剑婢,

然后,

回过头,

继续烤鱼。

“你就真的不在意,或者没想过?她知不知道你是一个强大的剑客?”

“她死了。”陈大侠说道。

“所以呢?”

陈大侠将第一条烤好的鱼,递送到了剑婢面前,

顺便道:

“郑凡曾说过,不是每一段故事后头,都得加一颗珍珠的。”

“为什么?”

“因为珍珠太贵,绝大部分人是寻常普通人,买不起的。”

陈大侠拿起第二条烤鱼,撕下一块肉,放入嘴里,

一边咀嚼一边道:

“晋东的社戏,你看过吧?”

“看过,一大半都是吹捧那姓郑的。”

“我挺喜欢看的,很热闹,也很精彩。”

陈大侠伸手向面前空荡处一指:

“因为我和郑凡太熟了,所以我不看扮演他的人,我和师父也太熟了,所以我也不看扮演师父的人。”

“可他们俩,往往才是一出戏上真正的角儿,不看他们,那看什么?”

“看他们俩旁边,扛旗的,敲锣的,呐喊的,蹦跳的,翻跟头的,甚至,是扮马的,扮貔貅的,用社戏班子的话来说,他们应该叫……旁角儿。

许是无关紧要,

可缺了,

就不精彩了。”

……

深暗的位置里,一团鬼火燃起;

身穿黑袍的女人,从冰块上坐直了身子,在其眉心位置,那一块焦黑的痕迹,无比清晰。

“我跌了半境。”

其旁边,一名身着白色长袍的女子走了过来,目光里,带着怒意。

黑袍女子不以为意道:

“不早点回来,我人都要没了。”

“现在……怎么办?拜你所赐,我们的本体,已经完全苏醒了,沙漏,已经开始落下。”

黑袍女子握紧拳头,

恐怖的力道,在其拳缝间,不停酝酿与激荡着:

“别无选择了。

既然都是阴影里苟活的狗,

那就……”

“轰!”

黑袍女子一拳砸在下方冰层上,恐怖的龟裂开始弥漫开去,一座座冰床,也随之开始崩塌,紧接着的,是一道道人影,自病床上,缓缓坐起。

“到时候了么?”

“已经到时候了吧。”

“魔王,已经乱世了么?”

“终于到苏醒的时候了……”

黑袍女子环视这一切,

喊道:

“不,

是我们已经没时候了,

醒来!!!”

……

“夫君,醒醒,醒醒。”

“哦?嗯。”

熊丽箐将坐在帅座上打着瞌睡的郑凡推醒;

大燕摄政王并未因在这等重要的场合犯困而觉得不好意思,

反而笑道:

“谁叫你们楚人的礼仪,这般繁复。”

远处祭台上,大舅哥,也就是大楚皇帝,正在祭天。

稍后,将向大燕摄政王递交国书,正式意味着在法理上,向晋东摄政王府,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