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在最开始进入甚尔记忆时, 佐助想到过有见到自己的可能性,但当那个幼小的身影进入自己的视线时,他心里还是有一丝复杂。

佐助垂下头看了看, 心里面感觉有些奇怪:毕竟从完全第三方的视角来看自己, 就是一种很罕见的体验。

而且还是小时候的自己。

没开灯, 房间很小,很狭窄, 窗帘被拉上了,于是没有月光漏进来, 室内格外昏暗。

但对于天与暴君来说,天生超脱凡人的五感让甚尔在战斗与生活中无往不利, 想要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视物,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

这对佐助来说也不困难, 只要打开写轮眼就可以了。

孩子们静静地在床上睡着, 呼吸轻轻的, 胸膛还有略微的起伏,看起来是在梦中, 睡得很熟,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甚尔很安静地看着床上的男孩们。

在小的时候, 惠和佐助的区别并没有长大之后这么大,都有一头乱翘的黑发, 柔软的脸颊, 睡着的时候有着如出一辙的不安神情, 微微皱着眉, 蜷缩在一起。

太小了, 两个人一起挤在床上, 连一半都睡不满, 剩下一半全都是冷清的寂寞。

甚尔抽了一支烟出来,“啪”地打开打火机,在点燃的瞬间犹豫了,不知道想到什么,最后还是默默熄了火。

他指尖夹着未点燃的烟,在黑暗中神色模糊,唯有一双与惠如出一辙的眼睛,闪着微弱而清冷的光芒。

这双绿色的眼睛,在惠的脸上显得沉着又平静,让人想到新生的春日。

但在甚尔的脸上,就显得更沉郁些,比起充满希望的早春,更像是——

更像是寂静的冬日。

如他的名字,甚尔甚尔,冬至寒冬,一年中最冷的那天,很巧合的,也是惠的生日。

或许这是命运给予他们的一种羁绊,毕竟相处时间如此短暂。

佐助看了看床上两个人,意外地发现了惠的一个小习惯:

惠在睡着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去牵佐助的手。

佐助很早就发现了这件事,当时他觉得惠是不是太依赖自己了,后来才知道其实惠是在担忧:

父亲在任何时刻都会离开自己。

那么,如果弟弟消失不见,自己要怎么办才好?

惠是这么想的。

尤其是在甚尔失踪不见之后,这种心情变本加厉,有好几天佐助从睡梦中醒来,看见惠的手横在自己肩前,一副保护的姿态,眉头还要跟着蹙起,像在说:

别离开我。

别让我走。

明明还是这么小的孩子,明明只是比佐助大了那么一点点,就有了要肩负起什么、保护着什么的责任感。

甚尔此时也在看惠牵着佐助的手,然后把那根烟塞进了嘴里,仍然没有点燃。

佐助看了看他,感觉甚尔也没有什么异常,更没有什么情报可以得到,自己又急着离开,于是当即就准备碰一碰甚尔试试看能不能破解这个幻术——

就在触碰到甚尔的一瞬间,沉默的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佐助的手顿住了。

在黑夜里,男人宛如虚幻的影,寂寞,哀伤。

甚尔自顾自地说:“刚接了个大单。”

“……搞定之后,可以带你们去游乐园。”

佐助震惊了。

……这完全不符合他对甚尔的认知,要知道在他到这个世界之后,看到这男人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那天晚上甚尔在客厅里喝酒,佐助去让他安静点,却被他摁在怀里,听他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鬼话,这是他们俩最亲密的接触。

他一度怀疑甚尔是不是把自己和惠当成了拖油瓶、或者妨碍他自寻快活的障碍,不然怎么会这么干脆利落地丢下自己的孩子?

结果要到这种时候、到这种地步,自己与他多年不见,还不知道这人是死是活的时候,才让佐助知道:

其实甚尔还对他们许下过这样的承诺?

还是趁着他们都在睡觉的时候,听都听不见。

佐助几乎要有点愤怒了:我就算了,你知道惠因为你跑了有多伤心吗?

惠表面上很正常,还安慰我说爸爸不会出事,其实晚上会自己缩在被子里哭——

这些你知道吗?

所以为什么不回来?至少告个别也好……!

抱着这样的心情,佐助不受控地靠近了一点,碰到了甚尔的肩膀。

熟悉的天旋地转感又出现了,最后看见的,是终于被点燃的烟,在黑暗中闪烁着明灭的火光,一缕烟气若有若无地散开,给男人作陪伴。

但这一次,还是没有回到现实。

总之触碰是有效的,快点找到甚尔就能快点脱离这个幻术。

毕竟鸣人还在等自己。

想到这里,佐助心焦起来:他也是第一次发现鸣人对自己来说如此重要,这样短暂的分离都让人恼火万分。

更何况,这次还碰到了那个脑袋上有缝合线的咒灵,不趁着这个机会将它搞定,鬼知道后面会有什么幺蛾子。

津美纪昏迷太久了……是时候醒过来了。也可以让鸣人与她见一见。

从思绪中脱离出来,环顾四周,佐助皱紧眉。

这是……一处露台?

天空广阔,有云,于是阳光并不刺眼,带着些寂寥的气味。

周围树木横生,一眼望去,一重重全是泛滥的绿意,碧绿的枝叶相合,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

有石柱层层,严密地排列在露台之上,却有几根崩塌了,看起来是才有战斗在这里发生。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佐助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寻找甚尔的痕迹。

却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

他睁大了眼睛。

白发,蓝眼,穿着高专的制服,没有戴任何东西遮挡那张脸。

少见的狼狈模样,一脸血污,额角有一道疤痕。

佐助记得这疤痕,因为五条悟是「最强」,他之前还很疑惑地问悟这道伤哪里来的、这世间有什么能让你留下伤痕?

五条悟当时没说话,也没有解释。现在大概能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了。

白发的少年,眼睛里却全是兴奋的光芒,仿佛接触到了至高无上的法则,又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如此自由,这全世界都归他所有。

神子、也是他和惠的监护人:

年轻时的五条悟,浮在半空中,微垂着头,那双苍天之眼冷酷而富有神性:

“死前想说什么吗?”

佐助听了这句话,瞬间握紧了手。

……死前?谁要死了?

极不安的预感。

佐助咬着牙,转过了头,果不其然,看到了甚尔。

他父亲半边身躯都被轰穿,熟悉的面容上也都是血迹,此时半睁着眼,一言不发,肩上趴着只什么东西,看起来有些丑陋,大概是什么低等咒灵。

在这一瞬间,佐助明白了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