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因为聂音之每次回到过去, 落入的时间点都不一样,有时跨度很短,有时一晃就是几十上百年, 她无法知道下一次来的时候, 长隐岛还在不在, 所以几乎没日没夜地沉浸在这座大型幻阵里。

在顾绛听师父念经之时,她就铺开神识, 细细研究幻境中的一草一木,亭台楼宇, 然后将这些景致与阵法里的铭文字符对应起来,找出其中的规律。

研究透了那些静物, 她便试着附着在鸟兽仙鹤这些活物身体里去琢磨。整座长隐岛的幻阵分了三层,最深一层便是人。

聂音之一层一层破开幻阵里密密的字符,解析阵法中的一撇一捺,剖离出里面的基础符文,神识钻入最深一层里,她几乎被眼前随时随地都在变化的铭文晃得眼晕。

幸好她对这个时空来说是个外来者, 不然神识在进入这里那一瞬, 就会被这些字符吸进去。

最内层的阵符五分,对应长隐岛上五座山五位大能, 彼此独立,却又统一为一个整体,运转这座大型幻境的灵力来自于他们的真元。

不知为何,他们的真元被禁锢在了这棵迷糓树里, 与树上的幻阵绑在一起, 难以拆离。

聂音之不知道在这处符文的海洋中呆了多久, 看得头疼, 神识有些受不了,才从幻阵里出来。

她立即把自己的发现给顾绛说了,“这座幻境是你师尊他们用真元维持,在你面前的人只是神识化身,真元被禁锢在迷糓树里,长此消耗下去,早晚是会枯竭的。”

顾绛并没有很惊讶,“我知道。”

聂音之感觉到他的情绪,犹豫片刻,说道:“我也许可以找到办法将他们真元分离出来。”

“中座有位师兄曾经想过拆这个阵法,被他师父暴揍一顿,踢出了长隐岛,再不准回来。”顾绛抬头望向中空的树洞顶,“迷糓树是一间囚牢,师父师叔几人是犯了错被关在这里,法身已经融进树里,树死则真元散尽,他们不会离开长隐岛。”

聂音之张了张嘴,但最终没有说出口,这棵树已经开始衰竭了,她想顾绛肯定是知道的。

顾绛坐起身,“你要休息了吧?那我带你出去逛逛,晚上的长隐岛很漂亮。”

“好啊。”

顾绛去了海边,夜晚潮水涨起来,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沙滩,天幕上明月高悬,月光在海面上铺出一线银霜。

迷糓树的花瓣飘得到处都是,落在沙滩上,海水里,天上月明星稀,地上到处去闪着微光的花瓣,就如同落入星星都落入了凡尘。

顾绛脱了鞋子,将下摆打结,赤脚在沙滩上走,踩着潮水漫步,海风鼓动起宽大的袖袍,他修长的手指在衣袂间时隐时现。

聂音之好想触碰他。

顾绛的脚步忽然一顿,转过身来说道:“借用一下你的手。”

“做什么?”聂音之疑惑地眨眼,还是听话伸出手。

“两只手,捧着。”

聂音之按照他的指示行事,合拢的手掌上凭空冒出一团毛球,小小的兔子抖抖耳朵,抱住她的指尖舔了一口。

“雪兔!”聂音之将雪兔捧到面前,看着它葡萄似的黑眼珠,惊喜道,“对啊,我可以碰到你的神识。”

顾绛站在她身前,垂下头,雪兔忽而从她手掌上撑起来,前爪踩在聂音之下颌上,垫着后肢凑上去,高难度地给了她一个兔子吻。

聂音之被雪兔小舌头舔着嘴唇,整个人都懵了,一把将它按进怀里,“干什么呀,这样显得我好像变态。”

顾绛噗嗤笑出来,“反正也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

聂音之瞪他,“那你的意思是,你真的觉得我很变态?”

顾绛笑声一顿,“嗯?”

“你都没有反驳我。”聂音之报复性地用力揉怀里的兔子,“明明是你自己贴上来,要变态也是你变态。”

顾绛被她揉得皱起眉,呼吸不由重了几分,“嗯,是我变态。”

他话音刚落,兔子从聂音之手里消散,神识缠住她,瞬间将她拖进了自己的灵台里。

顾绛从海滩边离开,一阵风似的掠回西座山上,连师尊的唠叨都没顾得上回应,闷头扎进自己的房间。

聂音之一进入灵台,就陷入了棉花似的云团里,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云团似的棉花。

顾绛的灵台不再是一片暗无天日的漆黑,光线很柔和,并不刺眼,元神裹在一团绵绵的白云里,他的灵台里都是绵软的云,红叶的刀气在云团上染上一抹霞色,粉嫩嫩的。

眼前的白絮随着她神识波动像雾一样起伏,但触及身上又比她家里铺满云绒锦被的床还要柔软。

那大片的云层上还有一只兔子模样的。

这还是聂音之第一次看清他的灵台。

白茫茫的云团里显出一抹人影,聂音之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抱进怀里,颈侧被含住咬了一口,聂音之神魂立即感觉到微微刺痛,就像被尖锐的獠牙叼中。

“等……”聂音之猝不及防,他什么时候元婴的?

顾绛打断她,“不等。我已经等你三日了。”自从开始研究幻阵,她连跟他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了。

聂音之以往进入顾绛灵台,就只是单纯地被他抱着休息,两人就算神识紧贴,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但是这一次他才碰到她,聂音之就像是被电流窜过全身,她整个人抖得厉害,下意识往后躲,震惊道:“以前不是这样的……”

顾绛捏住她的脚踝将她拖回去,“那是什么样的?”

神识没有固定的形态,聂音之身形一散,化成了一团小云,藏进他灵台里大片的云里,嘀咕道:“你灵台好亮,太亮了,我觉得还是以前暗暗的样子好一点。”要在这么亮的地方,她还没准备好呢。

顾绛手中抓空,忍不住扶额笑道:“你化成云?”随着他的话音,灵台里的光亮被压下去,变得昏暗朦胧,顾绛的身形消散。

聂音之意识到不对,不过没等她反应,便感觉自己被紧紧裹住了,周围的云气毫无阻碍地往她神识里渗透。

原本宁静的云团渐渐开始起伏涌动,消散聚拢,忽起忽落,明明无风,那云海却激烈地如同潮汐翻涌,犹如暴风雨压境。

聂音之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吞入这片云海,每一寸神识上都被他的气息侵染,令人战栗的电流在云层间游走。

她现在明明没有身体,却依然能感觉到自己四肢酸软,从骨头缝里流淌着酥麻,都快要从床榻上滑下去了。

聂音之神魂颠倒间,恍惚听到顾绛贴在耳边轻声道:“阿音,你都能下雨了。”

她的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便等到再醒来时,神魂已经落回自己身体里,她蜷缩在柔软的床榻上,微微一动,还有未退的潮汐漫上来,浸在内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