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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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后,京师又值一年乞巧佳节之际。

燕世子尉迟靖在滇境赈灾有功,且平安归返京师,太后在大内的泰和殿,代病中的皇帝对尉迟靖进行了褒奖。

赐其黄金万两,并命吏部拔擢尉迟靖为本朝的正二品工部尚书。

尉迟靖在入禁城前,就已经换好了凛正的绯色官服,待手持笏牌跪地,恭敬地对太后谢恩后,男人清俊的面容却并未有得到封赏后的欣喜,反是略显沉重。

自一个时辰前,从永定城门打马入京后,尉迟靖的心中不知为何,竟是生出了某种难以言表的不安之感。

总觉得在他去滇境后,京师就发生了些什么事,且这件事情还与他的那个美妾蓁蓁有关。

故而尉迟靖甫从皇宫觐见完太后,就没敢再过多地耽搁功夫,从午门而出后,就快马加鞭地赶回了藩王世子在京中的府邸。

尉迟靖此番归来,比离京前清减了些,肤色也比之前晒得略深了些,显得整个人骨骼清矍,五官也更硬朗,温润气质渐褪,却更添了些男子气概。

待他进了正厅后,内侍的丫鬟们便恭敬地唤了声:“世子。”

尉迟靖的神情还算平静,他略扫了一番厅内的布景后,便淡声问向其中的一个丫鬟:“蓁姨娘怎么不在?”

那丫鬟的神情微有闪躲,待唇瓣微启后,只颤声回道:“蓁…蓁姨娘她……”

见丫鬟欲言又止,尉迟靖的心中倏然闪过一丝可怕的念头。

他平素的性情一贯冷静自持,可在听罢了那丫鬟的回话后,却难能在下人的面前展露出了焦急,甚至是阴沉的神情。

男人眉宇紧蹙,厉声又问:“蓁姨娘到底怎么了?”

尉迟靖平素待人和煦,看似是温文尔雅的一个贵公子,实际上却是个城府极深的笑面虎。

这样的人,平素极少动怒。

一旦真的与人动怒,是比修罗阎王还要更令人心生怖畏的。

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后,这才将尉迟靖去云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同尉迟靖讲了一遍——

“……蓁姨娘从留远侯府受辱回来后,就被…自称是她义姐的镇国公夫人沈氏接走,说要让她在公府小住一段时日。等姨娘随着夫人走后,奴婢也派人去接过姨娘,可姨娘却不肯再回府上住。镇国公在京师的权势世子您也清楚,他若是想让人将姨娘带走,皇上和顺天府的府尹也拿他没有办法。”

丫鬟哆哆嗦嗦地说罢,尉迟靖的眸色也复杂了许多。

此番南下去滇境,尉迟靖也是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甚至还曾遭到过数次刺客的暗杀。

可是每一次,他都能侥幸生还。

就算在赈灾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很难解决的棘手问题,尉迟靖也能神奇般地遇到高人指点。

他身上发生的这些事,绝对不是巧合,而是有人特意派了人在暗中保护着他。

能在祈朝的各地都有如此权势的人,唯有朝中的这位首辅大人陆之昀。

也是因为在滇境的经历,尉迟靖也对陆之昀的筹算有了猜测,或许他真正看中的储君不是尉迟桢,而是他。

派他去滇境,也是为了能够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有了这么一件功绩,他登上那个位置的筹码一下子就增加了许多。

但陆之昀毕竟是个多疑且谨慎的人。

虽暗中扶植着他,但同时也在提防着他。

尉迟靖自幼丧母,老燕王在燕国奄奄一息,他在燕地也让得力且忠诚的部下把持着藩境的朝局。

他这个人,看似是了无牵挂的。

只有尉迟靖自己最清楚,那个他看似不甚放在心上的妾室,其实却是他最在意的人。

尉迟靖无法确定,陆之昀会不会是将蓁蓁扣为了人质,以此达到牵制他的目的。

在世子府待了不到片刻功夫,尉迟靖便以最快的速度到抵了镇国公府陆家。

公府巍峨的坊式大门前,驻守着十余名身形魁梧的持矛侍从。

见有陌生男子至此,为首的侍从立即便挥矛拦住了他。

“来者何人?”

尉迟靖眉宇微凝,面容清肃,沉声回道:“烦劳同镇国公通禀一声,燕王世子尉迟靖求见。”

为首侍从上下打量了番这个年轻俊美的男人,随即便差遣了府院一进门房处的管事去内宅通禀主君。

尉迟靖神情凝重地站了良久,他微振官服的广袖时,便听身后传来了一道恭敬的声音:“燕世子,请进。”

出府来迎他的人是陆之昀的近侍随从,江丰。

尉迟靖淡淡颔首后,便被江丰引到了公府之西的韶园处。

时值盛夏,菡萏池上开满了荷花,园景明瑟旷远,宛然如画。

尉迟靖在江丰的指引下,独自一人行过曲桥,到抵了一重檐卷棚的水央楼阁,却见此楼阁的窗牖皆用云母所制的明瓦,古朴雅致,却又不失公侯世家的华贵。

等尉迟靖蹙眉,移步进了楼阁的一层船厅后,便见陆之昀身着一袭上衣下氅的素色施缘襕服,已然气度沉稳地端坐在了茶案的一侧。

陆之昀虽穿着文士的衣物,却丝毫不显文弱,男人被权势浸养许久,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淡淡的矜傲。

他与尉迟靖印象中的文臣完全不同,这种复杂且高鹜的气质,反倒是帝王独有的阴鸷和伟岸。

陆之昀低声命道:“燕世子,请坐。”

尉迟靖落座后,并没有立即同陆之昀提起要寻蓁蓁一事。

陆之昀主动地为他斟了盏茶,也并未询问尉迟靖突然登府的缘由,只语带赞赏道:“燕世子年纪轻轻,初次被委以大任,就能有如此作为,实令本官刮目相看。”

尉迟靖气宇清贵,淡声回道:“此番入滇,我也幸得国公一路相助,才能平安归京。”

陆之昀得知尉迟靖猜出了这一路,是他命人护他周全之事后,神情未有任何变化。

待放下手中的茶盏后,便眸色深邃地看向了对面的年轻男子,问道:“那燕世子可知,我为何会护你周全?”

尉迟靖并未将心中猜想直言,回道:“国公身为祈朝辅政重臣,自是要让朝廷派去的赈灾官员一路平安,以免误了国运,或使滇境百姓陷入更多疾苦。”

这话说罢,陆之昀却是冷淡的嗤笑了一声。

随即,便也不再同尉迟靖故意地兜圈子,正色又道:“陛下身体有虞,积病许久,太医说过,陛下也就剩这一年的寿元了。”

话说到这处,尉迟靖的神色微微一变。

——“我观朝中宗室子弟许久,便觉惟燕世子你一人,可担大任。”

陆之昀的这席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原来他真的想要辅佐他登上这个位置。

尉迟靖微微敛眸,将内心的震慑隐去,却问道:“凭国公如今的权势,为何会甘于辅佐我这个藩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