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有一瞬, 纪棠以为自己幻听了。

可赵徵执拗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并不是。

她腿太疼了,下意识摸一把抬起来一看, 一手的鲜血,她愣愣看了眼手, 又看赵徵,讷讷机械继续解释:“……你太激动了, 我没骗你, 只是项青到底救过我,总得想个法子, 缓些慢慢去和他说, ……”

她伤口被摔裂了,鲜血濡湿绷带,染湿脚踏羊绒垫子一大片。屋里的动静也太大,院内外的护卫一惊迅速进入防御状态, 陈达刘元冲进来,见主子正紧紧拥着纪先生, 两在地上, 血淌了一地。

两大吃一惊:“主子!”

“赶紧叫军医!!”

那一手的鲜血勉强唤回赵徵的理智,他赶紧把她抱回床上, 就住在隔壁老军医火烧火燎背着药箱跑过来, 见主子僵直脊背一脸沉戾站着, 屋里乱哄哄的, 凳翻几倒,也不敢问纪棠为什么会摔下床,还是在殿下在场的情况下,赶紧低着头提着药箱跑过去, 屏息处理伤口。

绷带剪开一看,是凝固的伤口摔裂出血了,好在问题不大,老军医赶紧取出金疮药,止血擦干净重新包扎。

这过程难免会疼的,但纪棠都没怎么感觉得到,这会心神全不在这一块了。

她咽了咽,坐在床上,眼睛盯着老军医的动作,余光能看见赵徵就站在床头一侧,隔着床帐能看见他的下半身和垂在身侧的一只手。

玄黑铠甲,暗青帅氅,她耳朵灵敏,能听见他显得格外重的呼吸声。

“……”

天啊,纪棠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赵徵喜欢她。

两平时相处是很好,但问题是纪棠和大家处得都很好,勾肩搭背不独一个他,赵徵倒是格外亲近一些,但他是个受创缺爱的孩子,纪棠潜意识难免会对他更宽容一些。

不想赵徵……

看他刚才那个样子,分明就是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纪棠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里乱哄哄的,她真的没想过啊,她之前说现阶段没考虑这种事情,是真的!

想到这里又捂额,纪棠多聪明一个,她马上就醒悟过来,赵徵之前说这个话题是想干什么了。

……就很烦啊。

纪棠一点不想搞办公室恋情的,尤其是和上司——要是赵徵顺利称帝给她封爵,那这不就妥妥是上司嘛?

尤其是以后能给自己撑腰的上司。

其实现在也算了。

一旦谈崩了,那岂不是连靠山都没了???

多亏啊!

扯远了,上述的这个还只是小问题,她之所以完全没有考虑过和赵徵发生超过兄弟朋友以外的感情,根本原因在于,她身上的血缘问题。

——虽然纪棠一直把她自己和原主当成独立的两个,事实上也是,她们有着独立的灵魂,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有一样是无法分割的。

她这身体,到底是卞贵妃生的。

换而言之,单纯以生物学而论,她这身体的父本确源于皇帝赵元泰。

哪怕对方仅仅只提供了一颗精子,还给原主带来了杀身之祸。

可再错综复杂让唾弃,也影响不了上述这一事实。

这个才是纪棠对赵徵的感情从来就没往男女方向奔过的根本原因。

她是真的连想都没有想过啊!

毕竟朋友兄弟和男女关系是不一样的。

两者深度不一样,要求也不一样。

打个比方吧,哪怕是现在这个局面,赵徵和皇帝之间有这么多的血海深仇,可有朝一日两斗个你死我活的之际,倘若赵元泰一方有决定来倒戈赵徵,只要是真的,赵徵肯定也会接受的。

即便这是赵元泰的亲儿子。

赵徵不是一个,他身后还有千千万万的将士兵卒,争斗牵扯的是天下是帝位,所以他的恨仇,注定了不可能是匹夫恨仇。

除了赵元泰本,赵元泰是肯定不死不休的。现在可能还会再加上一个赵宸。

除了这两之外,就譬如潞王赵虔,哪怕是潞王赵虔选择战场倒戈,赵徵最多私下冷嗤一声,最后还是会接受的。

并且后续赵虔假如不出幺蛾子

的话,事成后论功行赏也该怎么样就怎样。

连赵元泰养在膝下长大的亲儿子都可以,更何况纪棠这种全程只提供了一颗精子的便宜女儿呢?

所以这个不是问题,朋友论迹不论根,以她和赵徵一路逃亡风雨的情谊,哪怕就算他真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反而还会怜惜关怀她。

所以,纪棠没必要去提这个。

她也从没想过提,毕竟世上唯三知情者——赵宸、卞贵妃、卞夫,是绝对不可能往外说的。纪棠可以直接当这事不存在。反正这些都在最后解决名单上的,赵元泰完了,他们也玩完。

所以这点子关系从来都不会给纪棠带来什么负担,她一向都不在意的。

可现在——她突然发现赵徵喜欢她!

纪棠简直头大如斗,不行啊,她真的没想过,这,这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赵徵还在她床前杵着,老军医金疮药倒下去那下,纪棠嘶了声,还挺刺激挺疼的。

当然,更刺激的还再后面等着。

老军医陈达他们很明显察觉气氛不对劲,低着头麻溜把伤口包扎完毕把凳几扶起碎瓷捡干净,老军医留下一个“小心些不要再撞裂了”,就飞速溜了,他们还贴心把门掩上。

纪棠:“……”

要不要跑这么快啊?!

她咽了咽,动了动腿,赵徵不等房门闭合,伸手撩起床帐已一步坐在床沿上。

他神情紧绷,仍然是个那个咄咄逼侵略性极强的黑化姿态,一瞬不瞬盯着纪棠,蓦展臂要重新箍住她。

他执拗要把这个话题进行到底,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纪棠这回真的是头疼额疼外加脚疼,她赶紧往后一挪,伸手挡住他,“诶,诶诶!”

赵徵脸色当即就变了,方才被打断而稍缓和了一些的情绪,再次山雨欲来,一双背着光深得近乎黝黑的眼眸,陡然绷了起来!

纪棠赶紧打断他:“阿徵,阿徵,你听说我,你听我说,你别激动啊!”

“你说。”

赵徵喘着气,却不顾一切强硬把她扒拉出来,一提紧紧

搂着怀里,低头下颚贴着她的额头,喘道:“你说,我都听着。”

他不但贴,他还很用力,两条手臂像铁钳子似的,箍得纪棠肋骨都快折了。

纪棠拍了几下,以她的力气居然纹丝不动,她绞尽脑汁:“阿徵,你别这样啊。”

“你说的这个问题,我真的没有想过,……”

“那你现在想!”

纪棠噎了噎,简直头痛欲裂,她的脚很疼,生生撞裂伤口还刚敷了金疮药,她疼得整条腿都是麻的,额角一跳一跳,她忍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和赵徵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