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早课结束,林秋白的破落院子门口又排上了长龙,葛书涵就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发现,抬回赤霞峰。

他躺在担架上动弹不得,唯双眼赤红一片,心里已经将林秋白扒皮抽筋千儿百遍。

林秋白对此一无所知,只专业做生意。没想到金尾鱼的洗澡水这般令人趋之若鹜,比之蟠龙洗濯的脂水有过无不及,但他原就是个商人,既是发觉了灵水能卖钱,便不会将钱往外推,毕竟万一回不去,攒下足够丰厚的家底才有挥霍的余地。

于是翌日上门的弟子们发现林秋白甚至开辟了分期付款的增值业务,如果灵石不足者,以道心起誓便可赊帐获取灵水,利息按还款年月计算。

队伍从前院排到青庭峰外。

长队平缓往前挪动,身侧几道人影遽然越过他们,穿着陌生长袍的人径直往鸿光殿而去,弟子们三三两两结伴,交头接耳,“呀,又来了,这该是几波了?”

“数不清了,”接话的人一脸憧憬,“郁师弟入门晚,却天赋异禀,今次又在平荡山救下无数仙友,这结下无数善缘,这些人都是来感谢他的。”

“听闻郁师弟在平荡山对上的是十大魔将。”

“魔”字一出,所有弟子俱脊背一凉,若说三十三天是天下最令人神往的西方极乐长生之境,那么魔盘距的酆都就堆砌了世间所有的恐怖,是穷极世间之怖的地方。

传说酆都原本分裂各有领主,直到魔君降世,仅存的上古龙神凤神感召到不祥,前去扼杀酆都魔君,却被魔君反杀于酆都青鸦涯,神魂俱灭,肉身也被炼化为坐骑。后来魔君一路戮杀,踩着十大领主的尸骸一统酆都,又炼化十大领主的神魂为傀儡,是为座下十大魔将。

三百年前,由句口口相传的俗语——“血云染,青鸦叫,玄龙鳞,人头掉”,若有人第二天门前收到酆都悬挂的玄龙鳞,必然活不过七天,道衍宗之前,无极宗是为第一宗,收到玄龙鳞后,一夜之后全宗被屠戮得一干二净,满山遍野血流成河,白骨于野,千里无鸡鸣。酆都魔君几乎成了全修真界的噩梦,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飞升的白月仙君与酆都魔君生死相搏,以牺牲自我为代价将他封印,玄龙鳞再未出世。

“这些年魔族倒沉寂许多,但我听说十大魔将一直在找与白月仙君容貌相似的人。”

“难道是想寻仙君转世折磨!?”

闻言有人叹然摇头,“有流传闻说仙君容貌异常殊丽,令人望之三日而失神。”

“太夸张了,”这话引起了许多道衍宗弟子的不满,不屑一顾道,“众所周知美人榜魁首是我们郁师弟,他再好看,能有郁师弟好看?”

“是欸,我看就连鸿羽师伯也动了凡心,对郁师弟格外宽裕温柔。”

“郁师弟也喜欢师伯。”

林秋白也曾公开追求过鸿羽真人,收到的全是嘲讽、鄙视、嫌恶,认为他有悖人伦,然而现在换成郁楚慈,却全是羡慕和祝福。

谈到这个,果然又有人提起之前的绯闻,“那个林秋白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哪里比得上郁师弟。”

众人纷纷附和。

他们虽有求于林秋白的脂水,却从未把他看在眼里,更不可能对他改观,他们是郁楚慈最忠诚的拥趸。

正拉踩得痛快,众人头上掠过数道杀气腾腾的剑光,令他们头顶一凉。

片刻后,林秋白的破落小院迎来了一堆不速之客。

葛书涵好面子,上回跪断双腿吃了个闷亏,这次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抬回赤霞峰,面子里子全掉了,这口气怎么也得出,于是倒打一耙,告诉葛峰主是林秋白暗算了他。林秋白区区一个败坏门楣的废人,怎敢动他的儿!葛峰主怒不可遏,遂带着弟子闯入青庭峰。

浩浩荡荡一群人劈开堂门,闯入院中,院落最后一丝残存的禁制也碎在风里不复存在。林秋白抬眼一看,就注意到被身着赤霞袍的众弟子围在中间气势汹汹的葛峰主。

修兆珹下了早课,现也在院中,现此形势神色顿时凝重,他立即给师尊发了道传音,不见回复,随即对林秋白道,“莫慌,我去求师尊帮忙,他说什么你且先打诨,我快去快回!”

林秋白安抚道,“不必惊动师尊。”

修兆珹却已经离开。

来院子里排队的弟子们早散了个一干二净,他的离去混在人群里,没有引起旁人多少注意。

“是你,伤的我儿?”葛峰主眯眼冷冷望着他,声音像是架在人颈上的刀,极轻,却蕴藏着凶狠冷凝的戾气。

“还不给我跪下!”

合体期大能的威压释放而出,半空由浑厚威压构勒出的巨掌引来了赤霞峰弟子们的惊呼,满脸敬畏向往,但承受这样的压力,莫说是凡人,就是元婴期修士也要筋脉俱裂,七窍流血。

裹挟着威严仿若佛祖大掌兜头向林秋白按过来,周边石头承受不住威压已经被碾成了碎片。

林秋白往后躲了一躲,过宽的衣袍被气浪吹得哗哗响,脚下土地往下塌陷了几寸。

偏生本人半点事没有。

想象中的跪地发抖没有出现,昂着脑袋在院子里站了一排的赤霞峰弟子们静了静。

葛峰主眉头紧蹙,无声增加法码,然而无论他输出多少,头顶的如来大掌都像按在空气里一般,对面的人半点影响也未受到,人都躲到了树后防备的看着他,活像小心翼翼警惕的小奶狐。

他先前命令跪下的浑厚嗓音还在山谷里回响不绝,弟子们还在边上旁观。

气氛一度很尴尬。

偌大院子一片寂静。

眼前青年身材瘦弱,瓷白细腻的皮肤不掺血色,但就是这样一具软软糯糯风一吹就折的身体竟然在高威下催折不倒,葛峰主的态度终于警慎起来。

对上他的目光,林秋白胆小害羞地往后缩了缩。

上回从修兆珹那里吃了亏,他怎么会在犯一次同样的错误,吃了乾坤袖里不少灵果改善体质,不然这会儿幸许已经成了一滩肉沫也犹未可知。

威压释放多了也很耗灵气,葛峰主无奈收回威压,“林秋白暗害同门,随我去刑堂领罚。”

林秋白辩解:“葛师兄是来偷东西的,我是正当防卫。”

葛峰主闭关多日,根本不清楚最近发生的事,闻言立时讥诮起来,冷笑道,“笑话,你有什么值得我儿去偷?”

林秋白立即递过去一枚鲛珠。

这是早晨洗漱时,翞祗给他的。

若非先前吃了亏,葛峰主定然不屑一顾,迟疑片刻后,他接过鲛珠,手指相触的刹那,珠面流光闪烁投影出一幅画面,背景正是他们眼下脚踩的院落,一道人影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偷摸翻过墙头,大家正好能看清那张转过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