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只小水怪
林迁拉了拉袖子，露出了两节光洁的手臂。
他的袍子是下山的时候带的，夏天穿最舒服，就算是浸泡在水里也不会湿漉漉地皱成一团，风吹一会也干得快。
不过现在毕竟是泡在水里，它就总是能源源不断地往下淌水。
这些水沿着他的手臂往下淌，指尖也都带着水珠，平日里他还乐得在脸上拍拍，也不会干燥，但现在他要吃东西了，这下就觉出麻烦来了。
林迁朝着路维安笑。
这还是他头一次对路维安这么感激得笑，像是终于敞开了心扉准备接纳他一样。
路维安也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他。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小水怪美滋滋地在他的裤腿上蹭了蹭湿漉漉的手指，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他手上的碗，游到旁边趴在泳池边缘开始吃东西了。
像乖乖地撒完娇骗来了零食的小宠物。
路维安收回手，重新靠在轮椅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不过他不着痕迹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裤脚。
先前在阳光下被烘干了水汽的裤脚，这会儿有多了几个叠在一起的明晃晃的深色手印。
难怪他刚刚对他笑的那么开心，原来是为了……在他身上擦擦水。
不过要说路维安真的生气吗？其实也不算生气。
甚至于，他觉得小水怪吃东西的模样挺可爱的。
林迁已经一门心思扑在他面前的这碗炖肉上面了，他真的真的从来没有见过闻起来这么好吃的食物。
他用勺子舀了一勺汤，凑上去抿了一口，顿时幸福地眼睛都眯了起来，还浸泡在水里的尾巴再次有节奏地摇晃。
再吃一口肉，只要舌尖轻轻用力就能压碎的肉块里充满了汤汁，咸香中透出清润的淡淡甜味，林迁嘴里满满都是这股味儿。
这大概就是幸福的味道。
林迁用小勺子把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就差不要脸皮地舔碗底了。
不过他胃口倒不大，尤其是刚饿了几天，一时也吃不下更多，他就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吃饱喝足就该睡觉了。
林迁望了望头顶的太阳，手臂一用力撑着爬上岸来，直接躺在了泳池边的地砖上，只剩下半截尾巴依然还泡在水中。
他抬手挡住了太阳，在手背制造的那点阴影中偷偷看路维安。
阳光很刺眼，背着光的男人模糊地连神情都看不清，唯独隐隐约约地，那双眼睛似乎传达着对他的善意。
林迁从小就被教导，要回报对他好的人。
眼前这个男人，将他从那个臭气哄哄的房间里拯救出来，给他足够的水让他泡尾巴，该给他好吃的，早就已经是值得他报答的人了。
有些心虚地瞧了眼旁边的空碗，林迁心想，早知道他或许该给对方留勺汤的，嫌少的话，再留一块肉嘛！
可是现在汤啊肉啊什么的都进了林迁的肚子，这会儿他躺在地上，小肚子还微微鼓起了一块，早就一点都不剩了！
林迁眨了眨眼，从腰上的荷包里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送到了路维安的面前。
路维安惊讶地抬眸：“你要给我什么？”
他一边问着，一边伸手去接。
小水怪冰凉的指间落在他手心里，留下了一颗莹白圆润的珠子。
路维安：“送给我的？”
林迁点点头，这样他们就扯平啦！
他偶尔去找蚌壳吃调剂口味的时候，遇到里面的珠子他也会收起来，这些在集会上能换不少东西呢！
而他给路维安的，是他小荷包里面最大最圆润的珠子，是里面最值钱哒！
林迁的想法很简单，这样的珠子才配得上那么好吃的肉！
只不过，在林迁这儿这珠子最大的作用，在路维安那儿却丝毫不起眼。
毕竟他什么都可以缺，就是不缺钱。
但这大概是他这些年来收到的最便宜却又最真情实感的礼物。
路维安摩挲了下珠子光滑的表面，将它收进了胸口的口袋里。
林迁看他收下了，虽然没说谢谢，但他也没在意，当下就心安理得地晒起了太阳，准备酝酿下睡意一边睡觉，一边泡尾巴。
他刚闭上眼，旁边就传过来低低的两声咳嗽。
林迁看过去。
坐着没动的男人捂着嘴，指缝里淌出微微泛黑的血，他本就不好的脸色似乎又更差了些。
林迁有些恍惚地坐起了身，眸中满是担忧。
他都忘记了。
这个男人中了毒，已经没几天好活了。
小水怪似乎被吓到了，看着有些紧张，一张小脸煞白。
路维安皱着眉，用手帕把手心里的血迹擦干，安慰道：“没事，说了养你二十天，就一定养你二十天。”
他自己都不在意这事，只是为了小水怪才多解释了两句。
林迁点了点头。
路维安见他像是听懂了，也不去想他到底听懂了几分。
“这些天，我给你取个名字。”
二十天，算得上大半个月，总不能就这么叫它小水怪。
路维安想养他，总得给他个名字，也算是他们俩这二十天的羁绊。
等二十天后，小水怪被送回伯尼斯湖，而他则回归虚无，那点缘分就彻底绝了。
路维安道：“叫你小水怎么样？”
他有些尴尬。
取名不是他的长项，尤其是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取个名字。
路维安想的也简单，任何人都喜欢好听些的名字，“小水”总比“小怪”或者“小水怪”好听。
他或许会喜欢？
林迁：“……”
先不说他有名字，这辈子都不会改了，再说了，“小水”是什么鬼？
一点都没有他的名字好听！
林迁没应他。
他还有点小脾气，虽然他刚刚吐血了，但他就是不想搭理他。
路维安再次以为他只是没习惯，便又径直开口：“我是路维安，你暂时的主人。”
“小水。”
林迁：“！！！！！”
他不仅多了个“小水”这样简单的名字，一转眼他还多了个主人！
谁给你脸了！
林迁不干了！他要翻脸啦！
他不仅要翻脸，他还要跳进水里给他淋一身的水！
但林迁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轮椅上的路维安再次闷闷地咳嗽了一声。
这次不仅是吐血，他还流鼻血了。
路维安拿手帕捂着口鼻，本就染了血的手帕这会儿看起来怪可怖的。
他没打算再继续待下去，这就要走了。
“这段时间就呆在这儿吧，委屈你了，小水。”
但他离开之前还是没忘记帮林迁打开了泳池的遮阳层，他还记得刚才小水怪被太阳照的要用手挡太阳。
透明的蓝色遮阳层展开，光线一下就柔和许多。
热度还在，只是那种灼烧般滚烫的感觉消退了，落在身上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