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月亮躲入云层,窗外的夜色愈发深了。三更天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雪,主院外间值守的陶管家正低头打瞌睡,屋门忽然被推开了。

萧承衍身上松松垮垮地挂着外衣,见到他,有些吃惊。

陶管家说:“要备些什么吗?”

“要热水。”萧承衍又叫住他,“你回去睡吧,我自己去取。”

他此刻心情颇好,待人也是从未有过的宽仁。陶管家不便打扰他们二人,他见过萧承衍在梁轻病时照顾人,做的也是真细致周到。他便放下心,低头去了。

萧承衍取了热水,时间太晚了,梁轻都顾不上干净不干净的,已经扭头睡熟了。

冬天寒凉,碰水容易受冻。即便梁轻的身体好了许多,萧承衍也不敢怠慢,只给他简单擦了擦身,然后换了件干净的里衣。不过这次是睁着眼睛的,生怕把人给惊醒,动作也放缓了千百倍。

忙完后已经很迟了,萧承衍却还是没什么睡意,抱着怀里睡着的人,嗅着梁轻发间的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活了两辈子,此刻才堪堪找到了佛家中所说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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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皇后起来了,给太子料理衣服和早膳,将人送去太傅那里学功课。

太子才七岁,还在长身体的时候,皇后特意将事情都先准备好,让太子多睡一会儿,才去叫人起来。

太子还很困,冬天总让人喜欢赖床,小太子抱着自己的母后软软撒娇:“母后,儿臣不想去内阁,儿臣都听不懂。”

皇后哄他:“所以要学习。阁老们都是前辈,你礼貌一些,要不耻下问。就像太傅,老师们总是严肃的,你不要怕,阁老们其实都喜欢你。”

太子听话的嗯了一声,皇后送他上轿子前,又有些不放心,补了一句:“望儿,若在内阁遇见了陵王,能避开就避开些。”

太子疑惑:“为什么?陵王和国公爷不是好朋友吗?国公爷也很喜欢孤呢。”

“你听母后的便是了。”皇后伸手揉了揉他的黑发,最后站在寒风中看着马车离开了,才慢吞吞去乾清宫守着皇帝。

皇帝自从得知自己没法再生皇嗣后,就好像有点疯病,看谁都疑神疑鬼。有时候皇帝还会很暴躁,把宫里的东西都摔在地上。

皇后有些心累,看着皇帝如今这副模样,便必不可免地想到陵王。

她一介后宫女子,不过想和太子一起有尊严而独立地活下去,名利权势全无所求。如果陵王想要至尊之位,给出也无妨,只是不知道陵王会怎么料理她跟废太子。

她没有疑心,只是萧承衍城府深,让人琢磨不清。

她虽知梁轻对太子的喜欢是真心实意的,从对方的笑容和表情就可以看出来。陵王虽与梁轻关系匪浅,但也不知道陵王愿意为对方做到什么程度。

真的会有夫妻能对彼此做到毫无芥蒂和完全托付吗?

皇后忧心忡忡着,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忽然过来通报,恭敬地说:“娘娘,仁寿宫那边传来消息,太后忧心陛下身体,加之今日是陛下寿辰,说要见一面。”

皇帝寿辰,本来要宴请百官,只是朝中如此形势,皇帝也羞于见人,也不好办了。

自从太后私下联系临安各处皇室宗亲,彻底跟皇帝闹翻了,被皇帝软禁后,一直不太甘心,但是在后宫森严里,没闹腾出什么事来。

皇后皱眉,安定侯一事是皇帝的逆鳞,也是两人反目的根源。镇国公曾写信感谢她的救治,也告诫过她,为了避免皇帝对她生疑,减少跟太后的往来,不要理会太后的暗示和拉拢。

她根本不敢做出决议,为难道:“本宫上次去仁寿宫,见太后娘娘半边头发都白了。只是本宫也不能违背了皇上的意思。”

如今宫中皇帝因病卧床、太后被软禁,面前这位把持着后宫,老太监也想巴结一二,道:“方才奴才过来,见陛下醒了。娘娘不妨问一下陛下的意思?”

“有理。”皇后便起身推门进去,皇帝果然醒着,皇后将人搀扶起来,柔声把事情说了。

大约是近来太医院的药有了用处,皇帝今日的情绪格外冷静,没有发疯也没有发怒,道:“是该去见见母后,给朕宽衣。”

皇后应下了:“陛下,今日您寿辰,按理说,百官都要入宫觐见的。”

皇帝道:“那便将晚膳摆在仁寿宫吧。”

穿上龙袍的皇帝精神不错,吃午膳的时候,还过问了最近的朝政。听说萧承衍带朝臣们将前朝政务打理的井井有条,皇帝皱了下眉,看起来不太高兴。

这种不高兴是长久以来的皇帝的心结。皇帝与萧承衍相差十二岁,二十岁弱冠成年时,皇帝平庸胆怯,并不受宠。但当时皇城中,萧承衍已经被誉为神童,长相俊俏,风光无二,受到很多宗亲长辈的喜欢。

这种耀眼将同龄、甚至末位皇子都压的抬不起头来。

皇后发现了皇帝不对劲的神色,忙笑着岔开话题,“陛下今日寿辰,多吃些长寿面。等太子回来了,臣妾也让他沾沾陛下的喜气。”

皇帝看着她温婉的笑,稍感舒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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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温暖的房间太舒适,也或许是昨晚太操劳,梁轻一直睡到了晌午。

萧承衍起得早,今日皇帝寿辰,虽不庆贺,但不管是送礼还是送贺词,总要入宫一趟。

萧承衍一点都不想入宫,在陵王府抱着梁轻不好吗?

但梁轻已经准备好了镇国公府的贺礼,陵王府也备了一份,让他在今日送去皇宫里。

起来的时候他想把梁轻叫醒,结果被对方挠了一爪子。认识到这是只有脾气的小兔子后,萧承衍便放弃将对方塞进马车、一起带走的想法。

所以梁轻醒来的时候,旁边的被窝已经凉了,他有些回不过神,低头发现自己衣服换了,应该是萧承衍换的。

外头守在帘帐外的陶管家听到动静,上前问梁轻要不要伺候,梁轻拒绝了,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很是沙哑。

他全身没力气,后面倒还好,主要是腰腹酸软、起来都够呛。

梁轻说:“我躺一会儿。”

陶管家听着自家公爷这带着点抽气的调子沉默,某位王爷实在是太厉害了,昨天他那一耳朵的哭泣和不好回忆的话语,让陶管家心念一转,心想外头传的那些话,还是有几分真的。

比如,被糟蹋一晚上,他家公爷体弱,哪里受得住?

陶管家想了想,觉得不行,道:“公爷,不如派人去宫里把陵王叫回来罢?您这一直躺着也不是事儿。”

梁轻飞快回忆了下昨晚的情形,觉得作为两人真真切切的头一遭,第二日醒来只有独身一人,腿脚不便还要自己起来的话……也太凄凉了。

他清了清嗓子,想到昨晚那抛妻弃子之苦,道:“去叫。不过今日皇帝寿辰,不宜兴师动众,低调一些,别胡乱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