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阿嫂(第2/3页)

“你还夸玉面仙子舞跳得好看。”

秦冬霖忆起古籍上那些参差不齐,彼此矛盾的大段大段描写帝王风流韵事的文字,沉默半晌之后,道:“你说得对。”

“这些东西,不可尽信。”

湫十却不肯往前走了。她脚步蓦的停在原地,长长的裙摆随着力道挽出一朵漂亮的花来,她看着秦冬霖,整张脸,连带着语调都变了个彻底,那副神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你娶了我。”

“还出去沾花惹草。”

饶是早知道这人的变脸速度,秦冬霖望着这一幕,还是觉得有些招架不住,觉得头疼,又觉得好笑。

“若不是我当时修为仅次于你,能压住你那些几乎要找上门的风流债,不然古籍上写的就是‘帝见美人甚喜,心生怜爱,遂纳为妃,藏于深宫,恩爱不断’了。”湫十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就是因为被你冷落,我才一心扑到别的事情上,这才建立了以妖月为首的祀狱。”

最后,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这样一想,我的日子可真不好过。”

一通话说下来,白的成了黑的,无理的成了有理的。

她说得真像那么回事,唯独将自己择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秦冬霖忍不住抵着眉心,肩头微动,低而哑地笑了一声。

他脑海内,婆娑看着这分外眼熟的一幕,也觉得久违。

秦冬霖问他:“从前,她也如此么?”

婆娑被他的声音拉回了思绪,听到这样的问题,嘴角忍不住扯了扯,实在不知该露出个怎样的神情才算应景。

它作为先天圣物之首,拖着被那些东西缠得重伤的身体寻到了少年期的君主,从前的谈话都是正儿八经,关于秘境,关于灵物,或是关于剑道。它以为君主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问从前的事,问中州的朝堂,或问中州巨变的原因,可没想到,君主所问每一个问题,都关于帝后。

这让它仿佛觉得时光倒流无数年,当年尘游宫中的故人,旧景,笑闹和欢乐,全部都在回来的路上。

婆娑剑是把锋利无匹,可隔空伤人的好剑,婆娑剑灵也是个丝毫不会拐弯,有一说一的性格。

君主问什么,它就答什么。

“是。从前,殿下也常说这样的话。”婆娑回。

说她不开心,被君主冷待,说君主不关心她,不心疼她,垂头丧气,长吁短叹,那叫一个像模像样,看得身边伺候的人目瞪口呆。而每当这时候,君主与她僵持片刻,便总是败下阵来,或将手头正在处理的文书推到一边,将她捞到腿上坐着,或说两句哄人的情话,或亲一亲她粉嫩的耳朵。

这样一来二去的,就是婆娑这种不通情、爱的都察觉到了,帝后就是爱生气,就是要君主去哄她,没事也得捣鼓出一些缘由来。

说白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秦冬霖又问:“我夸玉面仙子舞跳得好看,确有其事?”

提到这件事,婆娑几乎是不由自主想起了某段难捱的日子。

它默了默,简单说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当年,万族朝圣,乃是史无前例的盛景,提前两三年,十二主城中就挤满了人,中州都城就更不用说,大街上随便拉住一个人,放在平时,都是能够开宗立派,被称呼前辈的大人物。

郑重程度,可见一斑。

朝圣殿上,谁起舞,谁奏乐,哪怕是为帝后举扇,为殿内之人斟酒的从侍,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之后留下的。君主和帝后分别派出了人,婆娑和妖月担下了这样的重任,那段时间,两人忙得焦头烂额,日子过得颠三倒四。

玉面仙子身为九尾灵狐,当时已经将魅惑这样的天赋技能修炼到了极其高深的阶段,轻袖舞,霓裳裙,再配上那张精致艳丽的脸,几乎是领舞的不二人选。

这件事,还是婆娑亲自去办的。

事关朝圣殿,又是君主座下最有分量的婆娑统帅亲自来请,玉面仙子笑着应下了这件事。

事情进展到这里,一切都还是自然而顺利的。

不顺利的是,朝圣日的前一天,君主和帝后吵架了。

书房里,自打帝后拂袖而去,君主手中的笔,执了半晌才落下去,一页好好的纸张,写了三两个字就揉皱了,团成一团丢到了篓子里。

人人都说君主性情寡淡清冷,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候,可唯有跟在君主身侧的左右统帅最清楚,受万万人敬仰,高高坐于朝圣殿上的男子,也会有被气得睡不着觉,静不下心修炼的时候,更有把手中的笔一丢,重重摁着眉心无可奈何的时候。

帝后就是有那个本事,将君主逼得露出真实情绪。

朝圣殿上,君主和帝后挨在一起坐着,起先,两人都不说话,脸上的神情是刻意堆砌出来的冷若冰霜,拒人千里。可宴至一半,从侍奉上了垣安城特酿的美酒,帝后先抿了一口,似乎觉得味道不错,接连让从侍添了几回杯。

婆娑那时候就坐在朝臣首位,能清楚地看到,君主是如何从目不斜视,到微微蹙眉,再到忍不住伸手,摁下帝后的手。

这一握着,帝后便挣不开了。

而这个时候,玉面仙子一舞停下,她蒙着面纱,媚眼如丝,望着六十九层阶梯之上高坐的君王,身段如折柳般纤细。

不得不说,九尾灵狐与生俱来的魅惑当真无解,不少人的眼神都黏在了玉面身上,可唯独她眼中望着的那人,只侧首看了一眼,道了一声尚可。

而那些有幸见过玉面一舞的人,将她的体态描写得极尽风流,近乎吹捧到天上去,而君主的一句“尚可”,无疑是对这支舞最高的评价。

说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红颜知己,风流韵事,可就是有许多人觉得,这天地间最貌美的一只九尾灵狐,自然该是妾有意,郎有情。甚至很多赌坊里都暗自下注,觉得玉面仙子会入宫长伴君侧。

而帝后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只是会以这个为借口,时不时心血来潮,随时变换个身份,上天下海玩去了,说是也要去寻觅合自己眼缘的郎君。

君主对此并不多说什么,可那段时日,它和妖月几乎死在跟到君主比划时那没轻没重,锋利无匹的剑气下。

只要帝后连着五日不在眼前晃荡,到了第六日,君主就会推开手边的事情,亲自出去捉人。

这样的次数久了,婆娑便后知后觉地察觉出来什么。

君主似乎有些黏帝后。

可看着那张清冷淡薄,谪仙一样的脸,谁也无法将“黏人”这个字眼安放在他身上。

秦冬霖听完前因后果,弯刀一样的眉舒展开,像是想起些什么,问:“星冕呢?”

婆娑额间顿时滴下一颗冷汗。

它长久不应声,像是在思索斟酌着用恰当的言辞回答这个并不太好回答的问题,而它的沉默,也让秦冬霖意识到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