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旧缘

“不是。”

殊识舟这么答道。

他不会与一个没有剑的人比剑,而且他很清楚,穆晴当前满身伤创,不适合动用灵力。不用灵力,就意味着柔弱不堪,剑术再好,也挡不过一剑。

可当夜风为穆晴折了桃枝为剑,又将那凌厉的,非比寻常的剑意送到时,他的答案不那么坚定了。

他是个剑修。

他嗅得出来,释出这剑意的人有多么强。

殊识舟问道:“这是什么剑?”

“我自创的剑。”穆晴握着桃枝答道,“还没完成,所以也没起名字。”

穆晴朝他笑了一下,又道,“感兴趣了?”

殊识舟沉默不言。

穆晴问:“大师兄,你期待这套剑法完成的那一天吗?”

穆晴循循善诱道:“为了完成剑法,为了能将这套剑法运使到极处。我需要一把配得上我的,在我手上不会断的剑。”

夜晚的后山,蛙叫声与虫鸣声交叠起伏。可在这一刻,这些嘈杂的声音,被从殊识舟耳边屏去了。他的眼里,他的耳中,就只剩下面前的剑修,和剑修的话语。

穿着夜行衣的,没有剑的,不太像样的剑修,握着一根桃枝对他提出了邀约:

“大师兄,我们立一道剑约吧。”

穆晴道:“等我寻到了我的剑,完成了这套剑法,修为境界也追上了你。”

“我们就来一场剑决,决出天下第一剑。”

前提条件有些多,但殊识舟却没有什么意见,他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好。”

他侧身,为穆晴让开了路。

他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心想:这样一个剑修,没有一把合适的剑,未免太可惜。

“穆晴,我要米花糖。”

“穆晴,我要龙须酥,花生馅的。”

“穆晴……”

穆晴有点烦他,说道:“摘星,你是个伴生灵,不是个饿死鬼。”

“可我就是想吃。”摘星飘在一个摊位旁,说道,“这个奶糕看起来很不错,给我买吧?”

“……”

穆晴掏了银钱,替他买了半斤奶糕。

她和摘星已经离开山海仙阁两日,现在在东洲临海的一座名叫平城的小城里。

平城正巧逢集,热闹的很。穆晴想着沧夷剑冢开的日子还远,之后的路途又坎坷,干脆就决定在平城逗留两日再出发。

摘星咬着奶糕道:

“穆晴,难得来一趟平城,你不去高家瞧瞧吗?”

“哪个高家?”

穆晴反应了半晌,也没能想起来。

摘星提醒道:“你那娃娃亲啊!”

穆晴:“……”

穆晴出身于东洲的穆家,老祖略通仙术,还做过不少善事。因此穆家祖祖辈辈以来,蒙受祖茵,是东洲排在前列的名门。

摘星所说的平城高家,和穆家是世亲,也是东洲难得一见的,能与穆家相比的富庶人家。

高家这一辈有个儿子,和穆晴年纪相仿,交好的两家人干脆就为这二人订下了娃娃亲。

穆晴摇了摇头:

“两家确实有过约定。但我七岁时,被秦淮引入仙道,此后一心寻道,凡尘一切与我无关。尘缘自断,约定自解。”

“说简单些,就是我毁约了。”

穆晴道,“这一前提下,我与高家再见面,难免会有些尴尬,所以还是别去了。”

说得还挺无情的。

摘星想。

可细究起来,这事又好像是修仙寻道,替社恐背了一口锅。

穆晴停下了脚步。

前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人流拥挤,她一时半刻过不去。

摘星飘了过去,又返了回来。俊美明朗的少年面孔上,带着幸灾乐祸火的笑。

他道:“穆晴,你恐怕得去高家走一趟了。”

穆晴:“……”

前面平城的公示板,上方贴了张告示,大意是在说:

高家少爷高思文,读书时忽然昏迷倒地,沉眠不醒,恐怕是遭邪祟所害。高家列告示,诚请修士为少爷驱除邪祟,赏银三千两,以此告示为证。

穆晴叹了口气。

她侧着身,从人流中挤上前去。

才刚刚贴好告示的高管事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路,就又被人群拥了回来。

他见到了撕下告示的人。

一名穿着白衣的女修,看起来很年轻,但气质却让人不敢冒犯。只是那还带着少年青涩感的昳丽五官,让高管事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女修握着告示,眉眼间盈着清浅笑意,对高管事道:

“散修秦青,路见不平,愿拔刀相助。”

穆晴随着高管事踏入了高家的院子。

一阵清香入鼻。

穆晴抬头,古树枝叶繁茂,树冠蔽日,目所及处都是一片近白的浅黄,在阳光下明媚生辉。

她问:“此时已是六月了,槐花应已谢尽,这里的花怎么还开着?”

“仙长不知,平城有一段往事。”

高管事娓娓道来——

平城有个别名,叫槐城。

五百年前,有炎魔在此城作祟,灾祸连天,百姓苦痛不休。有一修者路过平城,重伤炎魔,种下一棵槐树,以槐树阴气将炎魔镇压封印。

五百年后,平城百姓安康,富裕和乐。槐树植遍了平城的大街小巷,在四五月份时,到处都能见到细碎的浅黄小花,闻见清醇甘甜的花香。

高管事道:

“那棵五百岁的古槐,就植在这座院中。古槐有灵,自然比别的槐树开花久一些。”

穆晴点了点头。

她记得,自己年幼时在这里爬树,随后就因为不尊重古槐,被大人训得满脸涕泪。

摘星跟在她身边道:

“古槐在他们家,那炎魔就也在他们家。高思文这事,会不会跟炎魔有关啊?”

这倒是很有可能。

穆晴想。

山海仙阁管理过一座锁妖塔,每隔一百年,就要重修封印。平城这棵槐树都五百年了,炎魔只要没死,怎么也该爬起来作妖了。

穆晴随着高管事进了厅堂。

高老爷和高夫人都在,也不知是岁月催人,还是心中忧愁,二人的面貌都很是苍老。

另外还有两人。

一人是穿着红衣,手握折扇的少年,眉眼轮廓深邃迤逦,看着像西洲那边的人。

另一人则是一身有些破落的青衣,但看气质,也像个名门正道的修士。

“高家在各处都贴了告示,这二位也是依着告示寻来的。”

红衣少年道:“我名君琰,西洲君家之子。在四处游历,到平城时用光了盘缠,刚好看见告示板上有此事,便寻来了。”

穆晴:“……”

这人怎么好意思将“为钱而来”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青衣少年更加直白:

“我叫江连,是个剑修。”

穆晴:“…………”

这位也是为钱来的。

剑修之穷,天下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