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诡谈社(27)

“媛媛只比婷婷大五分钟,可认识她们的人都说,姐妹俩脾气天差地别。”

王继父率先走到楼梯的尽头。

阁楼屋檐低矮,只有一扇半圆形小窗,灰色玻璃像笼子一般紧紧闭着。周围空气窒闷,仅有的光线无法照亮景物,反而将成年男人佝偻的轮廓投射在墙面上,无限放大,显出几分鬼魅。

密闭空间、不算熟悉的男人。两者结合所带来的后果是,姜意眠下意识抱紧,常人眼里再普通不过的小熊娃娃。

小熊回应似的摸了摸她的脸。

啪嗒。

灯亮了。

“婷婷像她妈妈,胆子大,有韧劲,一旦制定好目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做到。媛媛这个做姐姐的反倒像她爸爸,比较文静,有艺术细胞……”

王继父挽起袖子,一边在杂物箱里翻找,一边以怀念的口吻说起过去。

李妈是一个无法脱离物质生活的人。她喜欢钻石项链,名牌衣物,愿意为之付出一切,朝着光鲜亮丽的生活拼搏奋斗。偏偏李爸注重精神富有,浪漫有余却甘于现状。

夫妻相识三个月闪婚,历经八年变做不折不扣的仇敌,最终落得相互唾弃、不欢而散的结局。

谈论离异条件时,李妈本想带走心爱的小女儿李婷婷。奈何李媛媛的心脏有问题,需要大量金钱维系健康。

在李爸‘你不肯照顾好媛媛,就别想摆脱我’的威胁下,李妈果断做出抉择。她带走了那个性格温吞、跟该死的前夫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女儿,迫不及待地奔赴其他城市,寻找浴火重生的契机。

然后遇到了老王。

“我们说好不要孩子。”

“一开始我的朋友都说我傻,嫌媛媛年纪太大,未必愿意接受我。那是他们想差了。其实媛媛特别简单,你对她好,她就对你好。没出事之前,她已经喊了我好几年爸爸。去年我们出去旅游,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是亲父女,偷偷问她妈妈是不是后娶进来的阿姨呢。”

老王想笑,似乎又笑不出来。

“找到了,她的照片。”

他用掌根抹去照片上的灰,看了又看,才无声递给姜意眠。

麻花辫,白裙子,帆布包。

照片上的女孩站在树下,笑得有点儿羞怯,眉眼五官与李婷婷分毫不差。

——双胞胎。

在知悉这个特定名词之前,姜意眠仅仅设想到姐妹俩之间存在非常相似的可能。

竟没想到一摸一样。

“她是怎么去世的?”

她握着照片问。

“搬花的时候摔下去了。”

老王轻轻拍着自己的后脑勺,好似在缓解疼痛,在遗憾痛惜。

他家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在各个城市各种地段都有那么几套房。由于李婷婷的妈喜欢住在高楼之上,他们婚后就打通了某大厦顶层,长期定居在那里。

“我们有一个半露天阳台,媛媛平时喜欢在那里看书、画画。出事的那天风很大,天气预报说要来七级台风。她怕我养的那些花草受害,急着往里搬,一不小心就——”

顶楼坠落。

死状必然凄惨得超乎想象。

他描述得过分清晰,姜意眠便问了一声:“您当时在场?”

老王神情落寞。

“我不在,家里管事的阿姨也不在,不然不会让她冒着雨去搬那些盆栽的。”

“不过那天婷婷过来玩,她们妈妈倒是在家。只不过事情来得太快,她们来不及拉住她。”

是吗。

她话锋一转:“她们的爸爸怎么样了?听说病得很重。”

“婷婷告诉你的?”

用不着姜意眠找借口,老王自顾自地盘了逻辑,将实情和盘托出:“她爸爸的确病得厉害,从去年年底到现在,医院发了不止十次病危通知。她妈妈刚刚失去媛媛,怕婷婷没人照顾,所以我们搬到这边来,方便就近照顾她们父女俩。”

“我们给她爸爸请了国内最好的主治医生,还有两个专业护工。早上我们去看他,医生说他这段时间好多了,只要后续医疗资源跟得上,说不定还有痊愈的可能。——他是婷婷媛媛的亲爸爸,表面看起来,我和他好像不太可能和平共处,是吧?

“可这是我们家近来收到的最好的消息,我真心祝福他能早点好起来。当初他情况危急,我们不敢告诉他媛媛的事,导致媛媛连爸爸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况且他好起来,婷婷才能好……”

老王的声音越来越沉,发觉自己隐隐有些哽咽,就停下不说了。

不过托他之福,真相已然浮出水面。

李爸没死。

七月份真正死掉的人是李媛媛。

原来李婷婷对黎俊隐瞒了姐姐的存在,刻意调换死者身份。

而保安、她们则因为信息差,无意间也将李媛媛的死嫁接到重病爸爸身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意眠此行目的已经达成。

正要找理由告辞,冷不防楼下一声:“这个点饭还没熟就是你做事懒散,跟我回不回来吃有什么关系?老王呢?还有外面那个看门的说我们家来了一个女的?老王!你跟她在楼上干什么,听不到我的声音吗?还不赶紧下来?”

紧随而来一串拾阶而上的脚步上,老王无可奈何地摸了一把肚皮。

“她妈妈回来了。我先下去,你待会儿再下来,千万别让她看到你在阁楼好吗?我怕她们提起媛媛会难过。”

匆匆叮嘱完,他三步并作两步,顶着一跳一跳的啤酒肚下了楼。

李妈不满的声音止步二楼:“喊你半天怎么没反应?那女的呢?”

老王好声好气地安抚她,接着两人交谈声低下来,走进卧室。

阁楼里只剩下姜意眠一个人。

她没有马上下去。

因为楼下很快爆发出一阵更甚刚才的吵嚷声,咚咚咚的脚步宛如战鼓,逐渐逼近。

显而易见,老王拙劣的谎言没能糊弄过对方。李妈认得她,上次不顾教导主任的阻止指着鼻子骂她,这回在自个儿的地盘逮住她,只会变本加厉地为难。

左右免不掉一场正面冲突,还不如破罐子破砸。

这样想着,姜意眠非但不急着跑路,反而翻起堆放在眼前的杂物箱。以最快速度找到一张李家姐妹俩的合照,对折塞进口袋,准备作为拿给社长他们看。

“我就知道是你!没家教的东西!小偷!你往口袋里藏了什么?”

烫着大波浪卷发的女人后脚跑上来,身后跟着气喘如牛的老王,左手拽着李婷婷。

“你别、别生气,阿芬,是我——”

老王意欲解释,被用力推了一把。

“谁跟你说话了?啊?谁让你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带?你忘了她是谁吗,忘了她是怎么对婷婷的吗?还是说你根本没把婷婷放在心上?老王,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得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女儿,你根本不想陪我到这边来是不是?那你走啊,带着那些破东西一起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