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五声汪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锅放在狐狸面前,狐狸却吃不到鸡。

藏马蔫了。

作为货真价实的极恶盗贼,他什么缺德事没干过?

坑杀宿敌、屠灭部族、笑啖血肉、背叛同伴……只有别人想不到, 没有他藏马办不到。他折磨大妖的法子多得很, 玩弄人心的手段也是一个赛一个狠。

四百多年来, 除了儿时挨过父母的混合双打,在西国吃过几次瘪外, 他的妖生称得上顺遂。从来只有他磋磨人的份,没有别人让他吃哑巴亏的理。

可惜报应来得太快, 他因太浪不系安全带,被命运一个急转弯甩出了驾驶座。

之后,他的妖生际遇呈断崖式下跌,粉身碎骨的尽头还特么遇到狗。

藏马是真没想到,对付妖最好的方法不是砍杀,而是把饥饿的对方摁在锅子前, 被迫吸溜饭菜的香味, 还要眼睁睁看着别人吃!

简直是对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

“杀了我……”气若游丝。

不得不说,安静不作妖的藏马看上去像只好狐狸。

他不愧是有白犬血脉的狐狸,五官极美又不失男子的英俊,漂亮的狐狸眼上挑,金眸转动的模样与杀生丸有几分相似。

缘一啃着鸡腿, 观察狐狸片刻。

看着看着,他有一点点下不去手:长白发、灿金眸、长得好,像是“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兄长, 眉宇间都染上了因为吃不到鸡……不,因为带娃太累而“饱经风霜”的麻木感。

缘一不禁转过头:“兄长,你辛苦了。”

杀生丸:……

是指记仇两百年这件事吗?

不自觉地, 杀生丸把视线放在了藏马身上。

他冷淡地看着狐狸,半晌,心头的杀气竟消失了一点点:长白发、灿金眸、有“犬耳”,像是他含辛茹苦带大的弟弟,逐渐从一只听话的幼崽慢慢长成猫嫌狗厌的模样。

杀生丸别过头,不想再看:“你知道就好。”

缘一点头。

虽然俩兄弟的脑回路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但最后得出的结论总能莫名其妙地接轨。

正如现在,在必宰藏马的大前提下,狗兄弟大致了解了狐狸的喜恶,自然要他在妖生最后的时间里好好忏悔。

他们不急着杀藏马,而是带着他在雷禅的领地里走了好几天。

期间,缘一变着花样做菜:早上鸡米粥、中午烤全鸡、晚上叫花鸡、夜宵炖鸡汤。

即使藏马冷嘲热讽,从狗的文化、抢的经济、渣的政治等方面抨击白犬和西国,又从狗品、狗貌、狗性等方面狂怼狗兄弟——

缘一都能在听完后心平气和地回一句:“想吃吗?”

藏马骂得超大声!

可缘一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就算藏马骂他最狠,他也会给藏马留下一个肥美的鸡屁股,并不会虐待他。

“犬夜叉,你这个蠢到家的半妖!”藏马破口大骂,“你以为白犬把你当同类?呵呵,别天真了!你之于他们而言就是个好用的工具,你尊敬的所谓兄长,到最后只会把你当作家臣,你以为他是真心把你当作兄弟看待吗?”

“别做梦了,蠢货!他可从来没有叫过你一声弟弟。”

缘一给他喂了个烤鸡屁股:“好吃吗?”

“你这个……”藏马猛狐落泪,嚼得满嘴流油,“混账东西!”

雷禅啃了几口烤鸡,他吃不出好坏,纯粹过个形式:“你们还要任他骂多久?你作为兄长,不生气么?”

杀生丸瞥了藏马一眼:“我的弟弟将是西国的下一任大将,什么时候处决叛族者,无需我操心。”

藏马:……

杀狐诛心!

杀生丸一句话,等同于把藏马的生杀大权交到缘一手里。而近些天来,被藏马骂得最狠的就是缘一。

缘一:“再带几天吧,狱门疆里还剩三十六只鸡。”

藏马:……

……

被迫吃鸡屁股的第六天,藏马意识到了一只狗究竟能有多狗。

起因是一群被奴役的妖怪找到了缘一,告诉他:“对不起,大人。我们实在找不到狐狸,求求您了,请把我们身上的咒语祓除吧!一月之期快到了,我不想死!”

缘一歪头:“咒语?”

妖怪们疯狂点头。

“可是我记不起下了什么咒语。”

“……”

缘一回忆了会儿,忽然右手成拳拍了一下左手掌心:“我记起来了。”

在妖怪们殷切的关注下,缘一实话实说:“我没有对你们下诅咒。”

“我击败了你们,但并不想动手杀害。我决定放你们走,可你们告诉我这样不对,不能简单地放过你们。”

“所以,我只是应你们所求,吓唬你们罢了。”

妖怪们和藏马:……

雷禅放声大笑,前仰后合。他没有怪罪擅闯他国土的小妖,只是觉得漫长又枯燥的生活本像一口枯井,而今却涌出了新泉,每日都会遇到惊吓或惊喜。

而后,及至缘一把最后一只鸡放入锅里,藏马的妖生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审判。

看着鸡在锅里起起伏伏,藏马觉得这鸡像是他妖生的写照,不仅折翼,还身不由己。

不过,藏马到底是大妖,在魔界的几百年中见过不少世面,自知死劫逃不过,干脆就不逃了。他愿意迎接死亡,同时也在筹谋他的新生。

他听过一个方法,只要用妖力护住灵魂,再在死去的七天内找到借尸还魂的“壳”,就能向死而生。

这个方法他不知效果,毕竟试过的妖……都没有了音信。

缘一:“你有什么想交代的吗?”

交代?

成王败寇,能有什……藏马微微一顿。

倏忽间,他想起了放在狐影妖山的两张妖怪皮毛,那是他从小睡到大的“床”,也是他最熟悉、最喜欢的味道。

多奇怪啊,在上头躺了几百年没感觉,怎么临到死了反而挂念起来?

“狐影妖山的山洞,放着我的父亲和母亲的皮毛。”藏马淡淡道,“那是他们死后,我用爪子从他们身上剥下来的皮。”

彼时他尚且年幼,爪牙并不锋利。在危机四伏、尸体极容易引来大妖的黑夜,他连撕带咬地扯落了两张皮,再独自带着它们远遁。

一带许久,阴差阳错,入了西国……

藏马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只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杀死我之后,把我的尸体与那两张妖怪的皮毛一起烧掉。”

“我就算死,也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缘一颔首:“好。”

“我答应你。”

是夜,缘一抽刀而立,看在白犬血脉的份上,准备给藏马一个还算体面的死法——首落。

一刀切,不会有太大的痛苦。可等他站定在藏马身后,这只狐狸幽幽一叹,问出了很多妖都问过的话:“我也是大妖子嗣,没想到有一天会被首落。不过这是战斗的结果,我谈不上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