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麦琪的礼物

谨慎起见, 商籁和苏羽璃都留在了传送魔法阵外,尽可能降低被发现的可能。而夏弥旬因为跟郞赢有契约在,多少沾点相近的气息, 更容易蒙混过关,便由他二人一同前去。

魔法阵光芒一烁, 很快就将夏弥旬和郞赢的身影吞没,待视界中光芒褪去, 视线重新聚焦, 率先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透着树木辛辣清爽寒气的微风。

现在,他们正踏着厚而密匝的遍地枝叶,站在子虚山的山脚之下。

四周树林葱郁,烟笼云罩,幽静到了极处。天色向晚, 斑驳的夕阳光辉从茂密如山峦起伏的树冠间漏下来, 满山皆是晕金的片片光影。

夏弥旬和郞赢踏着山林正中间那条长长的石阶, 一步一步往上爬。身边景物倒是一直在变,可走到腿都发麻,却仿佛始终在原地踏步,仰头望去,山顶直没云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意识到这点,夏弥旬屈膝半跪,右手手掌朝地面一按,魔力自前后贯通穿透整条陡峭石阶, 像是要把整座山峰一劈为二。待彻底将施加在上面的强大符咒翦除干净后,空气短促地扭曲变形了一下,整条石阶像被揭去一层透明的覆盖物, 虽然还是漫长遥远,但肉眼已能隐约望到尽头。

幸好昨晚补充了魔力,不然还真不一定有把握破除石阶的符咒。想到这儿,夏弥旬忍不住叹气,不知是感叹季梦笙举步艰难毫无自由的软禁生活,还是怨愤郞弘野的断绝无情。

来的人上不去,山上的人也永远不可能下来。

季梦笙就这样,与世隔绝地独自待了一千多年么?

侧过视线,夏弥旬观察郞赢的神色,树影蒙在他脸上,像一层浓郁的阴翳,就连那双像极季梦笙的素来明亮有神的眼睛,都深深黯淡了下来。

“我母妃,从小到大都是避世而居,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郎赢静静地开了口,“她喜欢唱歌跳舞,可是在宫里,做什么都有人盯着看着,于是,她便索性什么都不做了。来到这儿后,再没人管她,这座山多高啊,站在山顶,好像整个世界都尽收眼底,但是,她却哪儿都去不了了。”

夏弥旬抿抿嘴唇,无可安慰,便只能用力拍了拍郞赢的肩膀。

他回忆起郞赢五百岁生日那天,他带郞赢来到这儿,想把季梦笙接出去,可刚来到山脚下,就被附了季梦笙意识的狼毛毡小娃娃给恫吓了回去——

她死都不愿离开

末了,淡淡地抛下最后一句话:那孩子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淡然到了极致,无情也无绪。好像自己手中牵着的,根本不是她的小毛球。

“你看,本尊从地牢里捡来的小毛球已经呼啦啦长得比本尊还高了,是大毛孩子了。他一直很想你,你应该抱一抱他的。”

盯着那只丑兮兮的狼毛毡娃娃,他不满地嘀咕完,拽着频频回首的郞赢,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此,郞赢再没提出过要来找季梦笙。虽然他还是会时常提起季梦笙曾说过的话,但语气中只有平和与释然,仿佛季梦笙只是个和自己完全不想干的人。

呼出一口沉重滞缓的气息,夏弥旬心里依然堵得慌,很难受。和商籁在一起后,他原本粗糙模糊的感情被逐渐雕琢出了形状,变得越来越丰富,变得越来越希望自己身边唯有温暖的团圆完满。

终于,两个人站在了山顶院落的大门前。风吹过树林,叶子发出簌簌的轻响,像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除却山林之声,万籁俱寂。

不知这扇早已掉光了红漆的门扉后面,季梦笙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又遭遇到了怎样的不测。

“吱嘎——”

干涩刺耳的铰链声音。

大门被缓缓推开,封闭了上千年的气息迎面扑向两人,犹如实质般兜头吹来,然后擦过身畔,卷着透明涟漪朝外边散去了。

里面,坐落着一方干干净净的院落,石榴花开得正盛,红艳艳的像连绵的火,掺杂在浓绿茂密的枝叶间,格外刺目鲜明。

只是,这花儿开得越是热闹,越显得这儿凄清幽冷的可怜,好像它们才是这儿真正的主人。

绕过被葳蕤花叶垂拂的假山,后面就是季梦笙的居所,白墙青瓦,檐角尖尖,透映着婆娑树影,在窗户上投下明昧不定的暗迹。

门扇半开着,一道黑漆漆的豁口,幽幽的,深深的,没有一丝光亮,也感受不到一丁点儿活泛气。

郞赢的呼吸不由变得粗重,夏弥旬注意到,他推门的手也微微颤抖,根本无法遏制内心的恐惧与紧张。不光是因为观剧日晷的保护程序突然中断这一不祥之兆,更多的,恐怕是郞赢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母妃。

太久了,他们分别真的太久了,久到若无观剧日晷这唯一的信物,恐怕维系彼此的纽带都早已风化于无尽的时间之中。

跨过木门槛,前脚刚落到地上,两人就不约而同感受到有森然寒气从脚底一路窜到头顶心。

夏弥旬试探着喊了一声,“季女士,请问您在吗?”

烛火幽微,悄无声息。

半晌,里面似乎传来窸窣轻响,很快又消失了动静。

两人心中忧虑更甚,小心翼翼地迈步走进内屋,只见一片沉沉昏茫之中,有个人正慵懒随意地葛优躺在软榻上玩手机。屏幕的荧光照亮她的面部轮廓,五官英气秀丽,显然是季梦笙无疑。

手机真的太好玩了,季梦笙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来,还兀自一个劲儿地狂刷,好半天过去,她忽然蹙起眉头,忿忿咕哝道:

“晋江怎么又崩了,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夏弥旬:“……”

不是吧不是吧,爱看两颗头谈恋爱的小说也是能遗传的吗?

丧丧地把手机丢到一边,季梦笙慢吞吞地从榻上爬起来,趿了双柴犬拖鞋想去拿充电器,抬眼看见树桩子似搁那儿杵着的夏弥旬和郎赢,微微一怔,眸中闪过强烈的惊异,随即平静道:“坐坐?”

把房间稍微拾掇了一下,又开了窗让天光透进来,屋内顿时清爽明快了不少。季梦笙随手把微卷的褐色长发束成高马尾,从冰箱里捞了两罐可乐摆在他们面前,“可口可乐,不是百事。”

夏弥旬道了谢,胳膊肘悄悄撞了撞郎赢,示意他别傻愣着了快说话啊。郎赢也不抬眼,只是半低着头闷声闷气挤出一句:

“母妃,好久不见,我是郎赢。”

季梦笙笑笑,“知道。”

夏弥旬眉毛狂跳,太阳穴疼得直抽抽。这是什么匪夷所思的诡异对白啊?正常家庭哪有说“妈,你好,我是你的儿”的啊?

“季女士,先自我介绍一下,本尊乃……”

“鏖虐公大人。”季梦笙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很用力地握,也握了很久,好像许多情绪都藏在了这个动作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