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补完失去的碎片

“哗啦啦——”

周围景物像被打碎的玻璃, 碎裂成无数四散的碎片,取而代之的是漫无边际的永留花海,还有——

夏弥旬缓步走向那棵犹如碧绿海洋般的参天巨树。

“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 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生命之树缄默着,唯有树叶于无风中静静摇曳, 仿佛它真的只是一棵普通植株。

夏弥旬右手一握,一把巨大的电锯凭空出现,他一勾拉环, 顿时链条顿时“嗡嗡”疯狂旋转起来。别看他这样,他可是特别擅长物理攻击的哦!

“生命之树哟, 你掉的是金锯子, 银锯子, 还是老子手上这把铁锯子?”

终于, 空气中传来空洞缥缈的幽幽低语, 不知源头,却无处不在, 仿佛是抵着耳膜发出的絮絮低诉, 和整个灵魂都能产生共鸣回响。

“愚蠢的黑之子, 汝是在威胁吾吗?”

“嘛玩意儿?”夏弥旬露出个黑人问号表情,“黑子?你特么还黑头粉刺呢!我看上去像不讲道理的人么?我看上去像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么?”

生命之树:“是……”

夏弥旬举起电锯:“嗯?”

生命之树:“个好人。”

夏弥旬盘腿坐下,“放心,你给我把事情好好交代清楚, 我是不会为难你的。”

生命之树:“如果汝真毁了吾……”

夏弥旬踹了一脚树干,“好好说话!”

生命之树:“……如果你真毁了我,就是毁了这个世界的意志。一旦世界的意志消失, 世间万物也将化为虚无,不复存在。”

“我的天哪,竟然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夏弥旬掂了掂电锯,“搞得我更想试试了呢!”

生命之树:“这恶劣性格真是半点不像……”

夏弥旬:“嘀嘀咕咕说嘛呢?给我捋直了舌头好好交代问题!”

“你应该感谢我的。”生命之树缓缓道,“如果不是我让你看见不存在的现实,你认为你还能想起那孩子吗?”

夏弥旬:“那为什么不存在的现实,是以商籁不在为前提创造的?”

“事到如今还没意识到吗?”生命之树的枝叶摇曳之声仿若叹息。“那孩子想让你忘记他,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违背他意志的能力,只能用作弊的方式提醒你。”

耳边,再次回荡过那句“请你忘了我”。

王八蛋。

夏弥旬握紧电锯,没事人儿似地大喇喇道:“少废话,商籁人呢,快点让他滚出来见我!”

生命之树:“那孩子现在无法‘见’你。”

夏弥旬银睫一颤,“什么意思?”

生命之树沉默,半晌,忽然说了句似乎完全不相干的话。

它说:“你的半魂不是我拿走的,所以,你的半魂也不是从我这里找回的。”

夏弥旬张了张口,却被生命之树早预料到他要说什么似地打断。

“那孩子给你看的观剧日晷的投影,全都是假的。他真的和曾经的白神很像,喜欢欺骗和说谎。”

“那又怎样?老子无所谓!商籁不管做什么都有商籁的理由。就算说谎又怎么样,反正老子愿意信!”

夏弥旬挥动电锯,刃口裹挟疾风,紧挨着生命之树的枝叶堪堪擦过,只要再偏差哪怕一根头发丝的距离,生命之树就要变生命之秃了。

“商籁到底怎么了?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我特么还等着他跟我求婚啊,王八蛋这是要老子守望门寡吗!”

下着雪的那一晚,自己明明那么期待。等啊等,等啊等,却在留住永远的永留花海中,等来这样残酷的话语。什么请你忘了我,怎么可能忘得掉啊,就算是整个灵魂都被隔离出去,都不可能忘掉,绝对不想忘掉!

“那孩子交还给你的半魂,被他藏匿了最不重要的一块碎片。你做好准备的话,我可以带你看清那块碎片里的东西。”生命之树一根树枝缓缓延伸,像有自我意识的触手,探到夏弥旬的额前。

夏弥旬森然阴沉地抬起手,用力攥紧枝条,一只赤纹银凤蝶轻轻落上最纤细的嫩梢,看上去像无意停歇,实则蓄满震天撼地的力量,随时都能将生命之树——世界意志的代言者,毁灭成一堆焦炭。

“虽然变成了血族的孩子,你依旧非常美丽,这样可怕的表情并不适合你。”生命之树带着无机质空洞感的声音悠悠回荡,愈发显得少了光明神的极乐之庭,空旷寂寞得如同深渊一样。

“不必着急,等补完了失去的那一角,你自然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

鬼殒之役。

异界的战场,已经彻底被肆虐的银色蝶群笼罩,惨叫哀嚎响彻夜空。

吸血鬼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很糟糕……活了这么久,却是这样的结局,很糟糕。”他自言自语,“如果可以再见你一面,或许就没那么糟糕了。”

眼前,走马灯般闪回过往昔那些在白茧森林中的记忆。黑发男人的面貌像被画笔涂抹得模糊,唯有唇角荡漾开的淡淡笑纹依旧清晰。

——终于找到你了。

——真是可怜的孩子。从今往后,就跟我一起在这片森林生活吧。

吸血鬼老气横秋地摇头,想把这些零星片段驱赶走。自己快要死了,他不想死的时候还怀有不舍,不想死的时候脸沾满眼泪。

那样就太逊了,一点都不酷。

就在这时,温柔包围他的蝶群忽然像受到什么惊吓,全扑簌簌飞了起来。不及他反应,视界天旋地转地颠倒,整个人轻飘飘地失了重,高高地抛向遥远而广袤的夜空——

不是原本被血色月华笼罩的夜空,而是一片陌生的湛蓝天空,美得无与伦比,让他失了声,散了神,只能任由自己不断下落,不断坠向那片湛蓝天空的最深处。

许是万年之久,许是倏忽一瞬,他看见本来完美无瑕的天幕上出现了针尖大小的一点。那一点随着他的坠落,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原来,那是一棵参天巨树的树冠。

“噗通——”

他一头栽进了繁盛葳蕤的树叶丛中,一溜儿穿过密密匝匝的枝叶,最后一屁股坐了个稳稳当当。

“本尊发动自毁魔法后竟然没死?”他昏头昏脑地四下张望,“娘唉,这什么地方啊?”

身下接触的,好像并不是坚硬的地面,而是……

他猛低下头,只见一个人正脸朝下趴在地上,满头浓黑长发披散开来,曜曜流华,泛着淡淡的鸦青光泽。

“娘唉,本尊掉下来的时候好像砸到人了。”

他慌里慌张地从那人身上下来,伸手颤颤地推他,“娘唉,大兄弟你没事儿吧?”

那人一声不吭。

他寻思老这样趴着可不行,便握住那人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帮他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