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番外:前世

作为生死簿, 林云起自认兢兢业业,从未中饱私囊,也不会公器私用。

如果让他总结过去漫长时光的职场经历,只有四个字:问心无愧。

当然, 这都是过去。

“无佚这个混蛋……”

此刻, 林云起正慢悠悠骑着马在山间晃悠, 上次和无佚打了一架后, 他足足修养了十余年, 伤势才好全。

林间虫蚁不少, 前方两侧树林里趴着的山匪都快等死了, 他们手中各抓着绳索一端, 没有办法腾出手驱赶蚊虫。

绳索被掩埋在薄薄的沙土下, 这一招很好用, 只要马奔跑过来时,用力一拉, 连人带马都会摔得很惨, 身上有点功夫的被那么一摔, 少说也得伤条腿。

“慢点走。”林云起对身下枣红色的马抱怨道:“没看到我在这里骂人,太颠簸了只会影响我的语速。”

前方的强盗终于受不了,各个肩扛大刀堵在路中间。

林云起见怪不怪:“世道不好,原谅你们一次,退下吧。”

可惜山匪完全听不进去他说的话, 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长得真不错, 听说王都里的官员有几个好男色。”

“这马也能卖一个好价钱。”

“哥几个今天赚了!晚上找个地方快活快活!”

污言秽语入耳, 林云起不禁摇了摇头。他轻轻拍了下马背, 这马悍勇无比, 直接冲了过去, 山匪一看他竟然还想反抗,立马扬刀要朝马砍去。

林云起随意地打了一个响指。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山匪顿时像是失去神智,硬生生收回已经扬起的大刀,乖巧地跟在马后面。

一路进了王都,山匪浑浑噩噩去衙门投案,他们平时也敛财不少,现在正是钱银紧张的时候,官兵一听有钱,迫不及待收了他们的大刀后,让其中一个山匪带路。

刚走了没两步,山匪突然大叫:“妖术!有人给我使了妖术!”

官兵狠狠踹了他一脚,山匪依旧在叫嚷着‘妖怪,妖术’,他拼命想要挣脱官兵,左顾右盼中在人群中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就是他,他是妖怪!”

林云起周围的人下意识跟着看了几眼,只觉得这小公子细皮嫩肉的,怎么可能是妖精?

林云起文绉绉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恶人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拉人下水。无妨,我原谅他就是。”

周围人纷纷称赞他高风亮节。

林云起微笑颔首,拐了个弯插进另外一条街道,直奔花楼而去。

他站在花楼门口,迟迟没有进去,过了稍顷,反而对着某个方向招了招手:“那位公子。”

白辞一袭青衫,正坐在茶铺旁看书,四目相对意识到他叫得是自己。

“那位公子,快来啊!”

林云起热情活泼,很确定对方会过来似的,胳膊没停止过挥舞。白辞也没让他失望,当真合上书走了过来。

随着人一步步走近,林云起暗暗一挑眉,错不了,就是这双眼睛。

他清清嗓子,先是点明白辞身边的道士朋友不是善类,又感同身受地说了句自己也才被朋友卖过。

“相逢即是缘分。”林云起笑呵呵道:“走,我请兄台喝一杯。”

白辞推拒:“我不上花楼。”

因为看出对方本体是一本厚黑书册,多说一句:“也请你……洁身自好。”

林云起被逗乐了,在老鸨失望的目光中远离花楼,跟在白辞身后:“在下姓林,林云起,兄台你……”

白辞没有回头,他生性不喜欢和太热闹性子的人交往,但林云起身上有种奇怪的气质,很难让人厌恶起来,加上有一把很好听的嗓音,哪怕叽叽喳喳,听着也叫人心旷神怡。

茶铺里,白辞的道士朋友倒是很有礼貌,主动抱了抱拳。

林云起对他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人此刻已经重新坐回原位,继续翻看书籍。

“我掐指一算,兄台你该姓白,”林云起自说自话,“白辞,好名字。”

白辞忽然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问对方如何知晓自己姓名,只道:“好在哪里?”

林云起当场怔在原地:“好在……”

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好话来赞扬。

先前林云起掐指时,道士便已经感觉到了不凡。

对方周围,那一瞬间好像有种奇妙的波动,再加上白辞对此人也有些特别,道士不禁多看了林云起几眼。

茶铺里突然安静下来。

白辞日常话也不多,几天不和人交流是常有的事。可林云起不行,他始终有种过分的热情,迟疑了一下问:“白兄,你快乐吗?”

“……”

第一句话说完,林云起紧接着问:“你童年幸福吗?”

这么多年,他一直于心有愧。无佚的眼睛天生能看透一切虚妄,被常人得到绝非一件幸事,世道已经很混乱了,再时不时看见些妖魔鬼怪,日子估计越来越没盼头。

听出这是在真情实感的发问,白辞想不通一本书为什么这么关心自己快不快乐,忍不住好笑道:“如果我说不快乐,你又能如何?”

“实不相瞒,”林云起缓缓道,“我这次出来除了搞事业,就是专门治愈你的。”

白辞沉默了一下,淡淡开口:“我年幼时父母遭难,懂事后厌恶与人亲近,身边没什么朋友,年过二十更未成家立业。”

他抬眼望向林云起,面无表情问:“你准备从哪方面治愈?”

林云起闻言摸着下巴思索:“缺爱啊……”

还是缺很多爱的那种。

论年纪,他自认完全可以当对方祖宗,林云起下定决心:“你放心,以后我一定把你当孙……松树一般景仰,供着。”

白辞瞥了他一眼:“难为你了。”

明明不同音,居然还能给圆过来。

道士站在一旁,忍不住皱了下眉头,白辞向来沉默寡言,居然会和人说这么多话,关键这人瞧着还不怎么正常。

林云起能动能静,陆陆续续说了一堆后,直接去街上买来一把躺椅。白辞看书,他就在旁边躺着,闭目养神。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白辞回到住处,是一方很偏僻的院子,林云起潇洒摆手:“明天见。”

入夜,白辞沐浴完换了件薄衫。

现在是初秋,天气微凉,窗户半开着。一个脑袋正趴在那里,在白辞点燃油灯的瞬间,双方四目相对。

从白辞的视角看过去,不过是一本书探头探脑,实在是无法把他和寻常登徒子相提并论。

“下午分开时,你说得是明天见。”

林云起点头:“现在已经是明天了。”

他直接跳进窗户,放下不知从哪里采摘的野花,掩面打了个呵欠:“其实我也有点困了。”

白辞平静打开房门,潜台词不言而喻。

林云起死皮赖脸坐在桌子旁:“我来的路上,听说王都最近出了几起连环惨案,很多人一觉醒来,有的发现手没了,有的少了一只耳朵,运气差的连醒来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没了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