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造反将军的小哥儿

夺嫡的有三皇子、九皇子、十一皇子。

热门人选是十一皇子, 他虽然没有祖家的助力,但他自己争气,以病弱之躯跟随秦行舟南征北战, 能谋善言,敏而好学, 七窍玲珑。

就是身体不好, 眼见活不过四十。

京城菜市口的血都没干过,最近尤甚。

不是张家抄家就是许家流放,朝堂争斗如火似荼, 将军府是一贯的低调,秦老将军身体越发不适了, 这些天光广招名医。

皇宫。

十三皇子披着雪白的大衣, 他持卷伫立在门口。

小顺子抱着暖炉不敢出声,他望着自家主子,突然想到那句——聪明人都喜欢看天象。

他也看天,天黑漆漆的, 只有几颗零散的星子,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但主子站了足足有半时辰了。

薛无衣咳嗽两声:“几月了?”

小顺子觉得主子有点糊涂了:“十一月。”

他温声提醒道, “昨个主子问过一次了……”

薛无衣却是没听他说。

他合上书, 喃喃自语:“这么快。”

——这么快。

你昨天也说过了。

小顺子正要张嘴,天上闪过一道雷霆,豆大般的雨说下就下,噼里啪啦的砸在屋檐上。他连忙把暖炉放下,从怀里抽出把折叠伞,轻轻一推便展开伞面,替薛无衣挡雨:“主子小心些。”

您受不了寒。

薛无衣怔怔的望着伞。

他身子不好, 黑发,眉眼羸弱,像是雪捏的琉璃人,唇微动:“万宝阁。”

京中多了座万宝阁。

五层楼高,剔透的玻璃,会旋转的万花筒,能使人眺望远方的望远镜、老花镜。

短短数月,京中截然一新。

万宝阁的掌柜是个哥儿,姓柯、唤明允。

柯明允被他下狱了。

光秃的枝丫停了只乌鸦,叫声嘶哑,漆黑的羽毛沾了水,它歪着头梳理羽毛,见薛无衣看它,一扑腾翅膀躲到树洞里去了。

薛无衣住的小院偏远,又不许宫人进来打理,荒凉凄凄,杂草丛生。

雨水倾泻,风渐寒,他又咳嗽两声:“走吧。”

*

监狱大都差不多,古代的环境更差。

生了锈的铁窗,遍地乱爬的老鼠蟑螂,臭气熏天。

柯明允只是被关了半个月就憔悴许多,狱卒没有为难他,只是条件实在艰苦,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监牢里见不到光,就一个巴掌大的洞口。

锁链被解开,吱呀一声,刺拉拉的光照了进来。

柯明允的眼睛不由得流下生理性的盐水,少年人袍角绯红,金丝银线熠熠生辉,他的鞋面绣着云纹、干干净净。

掀开斗笠,额前的一点红痣犹如火焰,行走间暗香浮动。

他笑盈盈:“柯明允,你这么倒霉啊。”

柯明允苦涩牵唇,心里却松快了不少。

也不回话,神情恍惚。

“你不是傻了吧?”明乐踢踢柯明允小腿,担心道,“柯明允?”

他蹲下来,想看看柯明允是不是发烧了。

手被拽住,柯明允低声道:“我没事。”

他掌心的手纤细,柔若无骨,馨香深入心脾,掀开眼皮,少年蹲着,有些错愕,随即是恼怒。

“你多少天没洗澡了!”明乐嫌弃道,“臭死了。”

柯明允松手,后脑勺枕着枪毙,忽而笑了:“柯明乐。”

狱中半月,冷暖自知,柯明乐不一样。

无论贫穷或是富贵,柯明乐都坚定的不看起他。

明乐怀疑柯明允真的疯了,他嘟囔了声:“才半个月啊。”

摇摇头,把这念头甩出去,“那个、家里很担心你。”不太聪明的人已经把家里人交代的话忘完了,唯独记得,“对了,秦天说可以捞你出去,但你不能再当万宝阁掌柜了……”

“不。”柯明允打断了明乐,“我无错。”

他眼里空荡荡的,好似什么都没有,但明乐看见了,那是如野草般蓬勃的野心。

很难解释得清欲望是什么。

但欲望很难满足就是了。

沟壑难填。

柯明允继续道:“我会等下去的。”薛无衣关不了他多久。

明乐被噎到了:“随你。”

他左右看看,监牢了阴暗逼人,犹豫了下,还是道,“你跟我回去不好吗?家里人都很担心你。”秦行舟在他来之前就跟他说过,柯明允不会同意。

他不信,也不理解,“我们已经过上很好的日子了,堂哥,咱们回家吧。”不用回鲤鱼乡,他们在京城也有宅子,很大,还有仆人,老太太如愿当上了老太君,她本来很高兴的,直到柯明允入狱,老太太说她不当这个老太君了,只要柯明允能平安回家。

“什么是好日子?”柯明允唇角拉开一条弧线,监牢无光,空气都有些窒息,嘲讽道,“这就叫好日子?”

“我想称王、我想柯家成为侯爵世家,世世代代……”见明乐眼神发飘,他叹息,“我不甘心。”

他来自数百年后,他脑子里装着足够充盈的知识。

地球是圆的,大海是有尽头的,他知道蒸汽机、发电机,知道如何改良炼钢技术。

事实如此,在这里,他就是天纵奇才。

柯明允不甘心当个三斗小民。

但有句话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柯明允不至于此,但也在王权富贵这条路上吃了许多苦头,好在他性情坚毅,悟性绝佳,遇风则长。

柯明允不指望明乐能懂。

“回去吧。”他跟柯家人处出了些感情,不再是当初承诺原主的责任,“告诉家里人我没事的。”

笑容清雅,宛如谦谦君子。

却又实实在在的泛着血腥味。

那些地痞流氓虽然没有坟头草三尺高,但一个个也并不好过,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

明乐无功而返。

他家有马车了,马蹄声嗒嗒的响,就是没走多远停下了,车夫小声道:“我们要让道。”

是薛无衣。

他披着大衣,墨发白衣,手里捧着暖炉,眉眼冰雕雪砌。

太监和侍卫在开道,他走的极慢,一巷子的马车却无一人敢动。

明乐撩开窗帘,瞥见了那一抹白色。

薛无衣察觉到有人窥探,他五官灵敏,两人四目相对。

那是个灵秀小公子,一双眼睛十分透彻,令人见之欣喜。

薛无衣泛起一抹淡笑,他对身边的小顺子嘱咐了两声。

薛无衣进去后,小顺子才跑了过来。

宦官特有的尖嗓:“我家主子说,你以后要是过不下去了,可去求他一次。”

主子对他说:“小顺子,他的眼睛真好看。”

他又说,“我小时候便是想成为那样的人。”

小顺子没敢回话。

他仔细看了看明乐的眼睛,除了好看些,并无不同。

不懂,也不需要他懂,主子聪明,主子说什么自己照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