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世道疯了

登闻雅会, 登高山而闻名于天下。四大洲三十六郡、海外诸岛,年轻一辈的参会修士,谁不为扬名而来。

然而大会还未正式开始, 有一个人还未登高夺魁, 便已经足够有名。

他没有权势财富,却有数千弟子忠心耿耿。

他亲眼见过妙烟, 却对倾国美色不屑一顾。

他不动一件兵刃, 却使青崖六贤仓惶败走。

今夜瑶光湖,他孤身闯重围, 不要满堂宝, 只摘鬓边花。

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众人心中滋味莫名, 紧盯着宋潜机, 好似要将他里外剖开, 看个分明。

有人既羡慕华微宗有这样的天才, 关键时刻能为门派争面子;又庆幸自己门派没有这样的麻烦,搅得外门不得安宁。

有人想到宋潜机还未拜师, 据说与华微宗执事堂有些旧怨,登闻雅会上自然可以改投别派, 便想替宗门招揽人才。放在外门虽是麻烦, 但这种人才就该直接招进内门,招作亲传。

亲传弟子思维方式与外门弟子迥然不同, 他们平日占尽宗门的好处,宗门越壮大, 他们能得到的修炼资源才越多, 因而事事替宗门着想。

至于那些与青崖六贤沾亲带故的世家修士, 被宋潜机刚才展露的身法、气度震慑, 一时都歇了找麻烦的心。

想那六人不过蒙祖宗荫庇,实则草包,与他们既不是直系亲缘、也没有过命交情,犯不着为那六人出头碰硬茬,不如此时默不作声,假作不知。

陈红烛没有这么多想法,只觉赵家两人来的极不巧。

今日一波三折,到底还是华微宗赢了,不堕东道主威名,眼看就能顺利收场,偏在此刻,宋潜机被人叫破身份。

她想到这里,不由狠狠瞪了一眼赵济恒。

宋潜机听见赵济恒声音,回身笑了笑:“好巧。”

他院里那张躺椅是赵济恒送的,配有软垫,摆在花架下,靠上去如陷云中,很是舒服。

他想到躺椅,便笑起来。

赵济恒被这笑容激怒:“只有你与孟河泽两人?”

宋潜机点头。

赵济恒大喜。

若不是叔父严厉警告过,莫再去招惹姓宋的,他如何能忍到今日。

他环顾四周,身前有半步金丹的霂堂哥,四周有许多与赵家交好的世家子弟。

而宋潜机失去整个外门助阵,只带着孟河泽一人,身陷重围,无异于羊羔闯入狼群。

难道天要助我?我今夜就能将姓宋的踩在脚下?

他一念及此,兴奋异常,目露精光。

忽听赵霂道:“丰仙子这是怎么了?因何事落泪?”

他虽不知前因,但这一句话,既可表现怜香惜玉,又能将满堂目光从宋潜机身上拉回来。

赵济恒顺杆爬,急忙道:“丰仙子,可是这两个外门小子得罪了你?你放心,有我们兄弟二人在此,一定不放过他!”

众人的确转动目光,都看向他们,只是神色很古怪。

赵霂预感不好,赶忙对赵济恒传音,示意他闭口。

丰紫衣惊觉自己掉了眼泪,胡乱抹把脸,怒瞪赵济恒。

却见宋潜机面色温和,没有丝毫看她笑话、轻蔑轻薄之意,脸色又缓和不少,只对宋潜机道:

“你刚说甚么话,我没听清楚。”

“请教道友,此花在何处种植,如何栽培得来?”

宋潜机见她面带泪痕,虽不明白,仍道:“若有冒犯之处,我向道友赔罪,还请不吝赐教。”

丰紫衣惊诧。

刚才这人不可一世,势如万军阵中取敌首级,此刻拈花在手,与她轻声说话,竟然极规矩、极礼貌。

她语气不由软下来:“我大衍宗有一口灵泉。花木沾泉,生机旺盛,鸟兽饮泉,可通人性。这几丛琼玉花长在灵泉边,日夜受其恩泽,自然不凡,只是近些年灵气渐渐凋敝,修士饮用泉水,已经没有疗伤之效……”

“师姐!”身后同门打断她。

丰紫衣闭口。

同门长舒一口气,生怕她再说下去,要将自家老底抖得一干二净了。

宋潜机听见“灵泉”,心中微动。

不死泉正在他紫府中,日夜不息地滋养他全身灵脉。

但天地至宝灵压何等强大,他暂时无法触碰。若能取出几滴,让他种的草木沾上,岂不快活?

不如我自创一门功法,将吐纳灵气融入自然呼吸中,这样无论吃饭睡觉,还是种地浇花,呼吸间就能提升修为。修为到了,便可触及不死泉。

这想法实在匪夷所思,若是上辈子的宋潜机听了,应会大骂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修炼哪有这般容易?

而他现在直觉可行,只要用心琢磨。

丰紫衣见他发自内心地喜悦,心想我只答了他一句,他便如此高兴吗?

赵济恒再如何迟钝,此时也琢磨出不对。水榭里人虽多,却没有一个人针对宋潜机。

他捧着满怀画轴,看向堂哥。

赵霂脸色已然铁青。

丰紫衣敲了敲玉案:“我这颗鲛王珠放上桌,就没想再收回来,否则传出去,知道的是你们自己不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丰紫衣说话不算数!你们拿走吧,算是先前湖上我派弟子妄动法器,违反规则的赔罪。”

赵济恒不可置信,好生崩溃。你俩没打起来,竟然还互相赔罪?

他瞪大眼睛,却眼见其他门派众人纷纷表态,请宋潜机、孟河泽收下法器。

世道疯了!

“我等心服口服,自然践诺。”

“既然有言在先,我派也绝不反悔。”

“还望两位道友给个面子,不计前嫌!”

有人想对宋、孟二人示好,拉拢他们改投自家门派,也有人不愿显得气量狭小,做派小气,不如大衍宗。

宋师兄看看孟河泽神情,笑道:“去收吧。”

孟河泽一喜,面上强自镇定,拿出储物袋一件件装好。

宋潜机道了声谢,又道告辞,便带孟河泽离开。

陈红烛问:“今夜大家尽兴了?”

众人望着宋、孟二人背影远去,连称尽兴。

丰紫衣摸了摸空荡的鬓角,站起身:“我累了,回去吧。”

不多时,水榭人去楼空。

唯见湖心明月破碎,湖畔柳丝飘飞。

赵霂紧握折扇,艰涩道:“走。”

赵济恒大惊失色:“那咱们这些画,下次再送?”

堂哥倾注心血,下得苦功,不就是为了今夜,将画卷展示众人眼前,搏得善画美人的风流名声,以脱颖而出吗?

赵霂脸色阴沉,冷冷瞪他一眼:“拿去烧掉!”

“啊?”赵济恒不舍。

赵霂远望湖畔,那两道背影已经融于夜色远山,看不清了。

他咬牙道:“莫再多问,此计已废,只得书画试上再出奇招!”

***

孟河泽走在山道上。

只觉脚下不是坚硬石阶,是一朵朵云彩,他正飘在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