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花开并蒂

“大事不好, 孟师兄发疯了!”

外门弟子都这样说。

他们忧心忡忡、十万火急赶到宋院,准备合力制服狂怒的野兽。

却见孟河泽系着围裙,端出一碗面。

浓郁汤汁浇头, 在凉凉夜色中冒着白气,香味随春风飘散。

深夜滚烫的人间烟火, 全在这只青瓷面碗中。

宋潜机埋头吃面,认真咀嚼。

孟河泽周身笼着一层柔和的月光, 脸上挂着满足的淡然微笑, 仿佛对生活充满希望,热爱着全世界。

哪有半分走火入魔的趋势?

“孟师兄,你还好吗?”周小芸迟疑道, “你身上的伤……”

孟河泽不能出事,他现在不是一个人, 他是全外门的希望和底气。

“我这便去治伤。”孟河泽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微笑道:“我们走吧,不要打扰宋师兄休息。”

众弟子面面相觑, 一头雾水,礼貌地向宋潜机行礼告辞。

孟河泽最后退出小院。

关上朱门, 转过身,瞬间冷下脸色。

一行人走过鲜花小径, 到了确保宋潜机听不到、不会被影响的距离, 孟河泽才开口:

“刚才青崖那六人在台下?”

周小芸想了想:“确实有看到他们,怎么了?”

“没事。”孟河泽沉默。

他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凭青崖六贤,或许可以买通他的对手。毕竟对方出身小门派,虽有天资, 却急缺修炼资源, 为灵石铤而走险可以理解。

但要买通场边执事, 在擂台屏蔽阵做手脚,或许还需执事堂赵虞平亲自授意。

青崖六贤被推到明面做马前卒,而赵虞平负责暗下黑手。

“明天怎么办?”有人打断他的思路,“等下一轮结束,就该观战者投票了。”

外门弟子们表情忧虑。

孟河泽刚才太凶煞,场边观战众人没有一个不害怕。

武试又叫表演赛,得人心者得天下。

“路还没有走绝。”孟河泽想了想说,“虽然这次打得不好看,如果运作得当,反而自成风格,独树一帜。”

“什么意思?”周小芸不解。

孟河泽忽然问:“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大家觉得妙烟最美,分明我们都没见过她,她最美的名声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宋潜机曾问过他。后来他想了很多。

众人茫然摇头,心想这跟妙烟仙子有什么关系。

孟河泽笑起来:“审美是可以被影响,被改变的。”

他无比自信的语气神态影响了其他弟子,大家重新拾起希望。

“好,我们决不放弃。”周小芸坚定道,“现在需要做什么,听你的。”

“那当然是……睡个好觉。”孟河泽说,“明月清风,不要辜负。”

明月清风,有人注定不能睡个好觉。

赵太极坐在赤水峰大殿中,神色凝重。

“半路杀出一个拿大刀的女修?”他冷冷道,“你们再说一遍。”

答话者冷汗涔涔:“的确是位女修,她本命法器是一柄金丝大环刀。刀路刚猛霸道,暴戾凶残。起码有金丹以上修为!”

殿中十余人,并非他赤水峰中弟子,而是赵氏本家调来的护卫。

借登闻大会之机,他们进入华微宗,听候赵太极差遣。

赵虞平侍立一旁,大着胆子道:“莫非是‘那个人’派了人来,暗中保护宋潜机?”

冼剑尘的人?

赵太极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他很快否定了这种猜测。

冼剑尘离开华微宗后,没有门徒,没有朋友。

没人效忠他,他也不需要别人效忠。他能派谁保护宋潜机?

书圣有青崖书院,棋鬼有紫云观,琴仙有仙音门。

剑神他只有一柄剑。

他孤身来去,踪迹飘渺不定,就连他的剑,也很久不曾示于人前。

如果他真拿宋潜机当徒弟,把人带在身边,总比派人贴身保护更好。

既然不是冼剑尘,那又是谁?

赵太极在心中细细推算,仍没有头绪。

因为修真界有名的,刀法霸道的金丹修士,没有任何一个是女子。

摸不清对方底细。他除了愤怒,更感到一丝久违的恐惧。

他甚至想,如果时光倒流,不该在乾坤殿上出剑。

至少那必杀一剑,不该刺向宋潜机。

赵太极闭了闭眼:“如果这件事我们无法解决,我会报知家主。在此之前,先摸清楚,他身边真的只有一位金丹吗,还有没有其他厉害角色?”

赵虞平心中叫苦不迭,一位金丹已经够人受的,还敢再来?

宋潜机你这么大来头,为什么还来华微宗当外门弟子,一当就是三年?

当年被磋磨的毫无还手之力,现在不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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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竹海,竹叶萧萧。

竹楼四面垂着白纱,月光透过飘飞的纱幔照进楼中,照在妙烟身上,将她影子斜斜拉长。

楼中百花盛放,比白日里的赏花会不遑多让。

她面前这盆银莲花,也比她带去赏花会的那盆更好。

这竟是一株并蒂银莲,花开两朵,百年难见。

今日楼上斗花,各家女修所展示,无一不是手里最珍奇的花草。

妙烟没有这样做。

她是仙音门弟子,除去弹琴谱曲要做满十分,其他事情类似花草、茶艺、弈棋等等,只用显出九分,不必事事出尽风头。

月光下,银莲每片花瓣闪烁微光,像无数颗细碎的星星落在水中。

——“你若喜欢,送你可好?”

——“不必了。”

妙烟一念及此,拿起修剪花枝的金色小剪刀,指尖微动。

“喀嚓”。

一朵花坠落水中。

并蒂莲只剩一朵,孤零零开放。

妙烟放下剪刀,转身回到桌案前,挑灯看琴。

无论每日出门做过什么,是否疲惫,回到住处她总要练琴。

她师父望舒仙子曾说,年轻一辈的音修中,数她最刻苦专注。

但妙烟喜欢弹琴,所以不觉得痛苦。

弹琴很美妙、很轻松、很解脱。所有不能说的话,不能动的念头,都可以借由琴声抒发。

她低头抚琴,直抒胸臆,一吐为快。

月照翠竹,望舒仙子随侍女穿过竹林小径。

望舒仙子今年一百二十岁,但修士驻容有术。

时光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她依旧美丽动人,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凤眼长眉,云鬓高堆。举手投足间,更有种年轻女修没有的威仪气派。

像她这样地位的强者,人们已不会过多关注她容貌如何。

望舒仙子的修行已到瓶颈,晋升化神差点机缘。

但她生平最得意的两件事,第一是拜琴仙为师,第二是收妙烟为徒。

当她走到竹楼外,便听见泠泠琴声,如行云流水,清泉击石。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想来妙烟心情不太好,但依然弹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