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海选司工

一夜好雨。

清晨虹销雨霁, 彩彻云衢。*

宋潜机认真地清扫落叶残花,从小径扫入花田,由得它们慢慢腐化, 丰富土壤营养, 变作枝头新叶的肥料。

夏季大雨后,半尺长的蚯蚓钻出地面, 占据小径。

“你们这些小东西平时挖穴松土, 替我改善土质, 默默无声任劳任怨。我看着你们, 竟生慈悲心……”

他前世认识的老和尚, 开口闭口说慈悲, 讲“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他总嗤之以鼻。

宋潜机不由发笑:“这辈子, 和尚还没见到,我倒先说起和尚的话了。”他将蚯蚓轻轻拎起, 一条条放回花田, 以防被人踩踏,

“回去吧小东西们。”

于是当孟河泽、纪辰一前一后进门,正看见宋潜机对着蚯蚓微笑说话。

纪辰霎时间眼眶微红, 喃喃自语:“我们都不在, 宋兄一个人孤零零的。”

孟河泽二话不说,放剑系围裙,大步走向厨房。

他在外打猎, 忙着磨炼战技提升修为, 宋师兄没吃没喝, 只能与蚯蚓聊天。

“等等!”宋潜机见势不妙, 一把拦下:“干什么?”

“煮面去。”孟河泽现在对自己面点手艺很自豪,毕竟熟能生巧。

“先不忙,有事和你们说。”空巢老散修宋潜机为拖延吃面,大脑飞速转动,“我想招一个司工。”

孟河泽果然好奇:“司工是什么?”

“千渠风沙大,土层干燥。昨夜大雨冲刷黄土,淤泥堆积,河道需要清淤。以后如何控制排沙泄洪,如何分水灌溉,不能埋头就挖,总要有人设计。等河道挖通,还要搭桥,还要修路……”宋潜机想了想,“司工一职,总管督造工事,更要懂农耕。和司农刘先生一样,是我左膀右臂。”

孟河泽恍然大悟。

纪辰小声嘟囔:“我以为我和孟兄,就是宋兄的左膀右臂。”

宋潜机心想傻孩子,你俩的种地水平还不如我。

“最近修炼有何疑难?”宋潜机问,一边不动声色地解下孟河泽围裙。

孟河泽毫无察觉,思索道:“从前我出剑,如臂使指。最近总觉剑招已经发出,剑却还没到。不好受,像一对朋友渐渐生分。”

“不是你的问题,你该换一把剑了。”宋潜机道。

“换剑?”孟河泽愕然。

“一柄初阶剑,你用得再仔细,保养得再好,也有不堪重负之时,别再为难它。”

孟河泽垂眸望剑,爱惜地抚摸剑柄:“这倒是难事。从哪里找?”

趁手的好剑,恰似脾性相投的朋友,着实难得。

纪辰默默数储物袋灵石:“花钱雇个炼器师?”

宋潜机却道:“不难。选个黄道吉日,我开炉试试。”

纪辰惊喜道:“宋兄还懂炼器?”

宋潜机:“算是懂一点。”

前世他纵横天下的孤光剑、此时紫府中盛放不死泉的净瓶等物,都是他自己炼制的法器。

炼器师收费贵,寻常散修买不起量身定做的法器,他就学点手艺勉强维持生活。

孟河泽、纪辰等弟子,未来仙途漫长。约莫再过三年,修真界秘境频繁开启,里面天材地宝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闯秘境”是大门派、大家族弟子的集体春游。

闯过了少年成名,闯不过就让师门长老、家族长辈去接,不寒碜。

也是散修、底层修士积攒资源的珍贵机会。

宋潜机前世在牢亡山、血河谷、死海等等险地几进几出,才攒下翻身的本钱。

这事没什么可抱怨,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闯过是命硬,闯不过说明没本事,死了也活该。

他希望这一世的孟河泽、纪辰早点长大,长好了放出去祸害,不,闯荡修真界。

年轻人总要出去闯闯。

届时若真闯不过……那,那也没办法。

宋潜机认命地想,大不了我去接。希望不会耽误秋收。

“宋师兄亲自为我开炉炼剑,无以为报——”

孟河泽抱拳,感动地眼泛泪光,立刻冲进厨房,满满当当煮了一大锅。

纪辰端着碗,连汤也喝了,大赞鲜美质朴。

宋潜机只能认命且认真地吃,吃得干干净净。

……

有刘木匠献曲辕犁做了司农在先,仙官府贴告示征“司工”,再次引起轰动:

“仙官府招司工,有意者快去报名。”

“凡人只要有一技之长,能为千渠做出贡献,一样可以做仙官近臣。”

为了近距离接触宋仙官,像刘木匠一样与宋仙官同行,应征者不计其数:

“我祖上也挖过河道,我前日才评上‘开河先锋’,我行不行?”

“我懂看云预测天气行不行?”

千渠送鸡队负责初面试,但凡有人对修河道提出好建议,即使没有做上司工,也能得到相应奖励。

众人热情之高涨,声势之浩大,甚至传到隔壁洪福郡。

连洪福的刘仙官,都知道千渠在海选司工。

刘鸿山特意书信一封,名为请宋潜机来洪福选才,实为忽悠宋潜机再去洪福郡。

宋潜机心知肚明,却欣然前往。

纪辰不想再喝“劣酒粗茶”,打死不来,宋潜机便带上司农刘木匠这位农耕行家。

上辈子刘鸿山直到被他反杀,都没有突破元婴,永远在一只脚跨过门槛的尴尬位置。

修炼就是如此残酷,希望与绝望交替出现。

一个瓶颈耽误十年百年,直到寿元将尽也是寻常事。只要踏上仙途,很少有人甘心原地踏步。

“宋兄再开天眼帮我看看,我这一身功法,到底哪里还有漏洞?”

刘鸿山摆下宴席,好酒好菜招待,《风雪入阵曲》却不再弹了。

宋潜机心想你不是哪里有漏洞,你整个人漏得像个筛子啊。

“莫慌,时机未到。”他平和地微笑:“我听说洪福修堤坝时,有先生来献图纸?”

刘鸿山闻声而知雅意,态度和蔼:“什么先生,那是个铁匠。自称观察三十年河水流量,走遍两岸。”

宋潜机:“可否请来一见?”

“容易!”刘鸿山随口吩咐司礼,“去把铁三牛叫来。嘿,这次便宜这憨货了。”

不多时,一位健壮的黑脸汉子随司礼进殿,低头躬身行礼,呈上一叠图纸。

他显然不是第一次献图,但依然惶恐:“二位仙官在上,小的详细记录水量变化、钻研两岸土壤地质,绘制四十份水利图,写下三本心得,一册《水文注》……”

宋潜机随手翻阅,越看越喜,将图纸分给刘木匠欣赏,自己起身:“这位先生,可愿随我回千渠做司工?”

铁三牛傻怔怔呆立着:“您真选我?”

宋潜机行礼。

铁三牛受宠若惊:“不敢、不敢。”

宋潜机仍道:“达者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