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碧血丹心(48)

战机开始滑行。

在极短的跑道尽头,是一片无际的蔚蓝,座舱内的视域猛然拉升,冲上云天。

“继续拉高度,三个动作完成后返航。”

耳机里传来的老陈的声音,宁馥干脆利落一推操纵杆,战机继续爬升,“明白。”

“今天还赌吗?”老陈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宁馥目光紧盯着前面,手上操作的动作不停,她全神贯注,嘴上却半分不服软,“赌啊。”

她也笑。

与此同时战机已经爬升至四千米高度,在空中做英麦曼机动*。

宁馥在头朝下的状态下语气一点儿不变,“请你吃红焖排骨啊!”

老陈注视着显示屏上宁馥的生命体征。

她模拟舱内是10g的力。这几乎接近一个飞行员的极限了。她的体征数值在上升,但操作却没有出现任何失误。

老陈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

——她的整体素质,无论是身体还是意志,无论是操作还是反应,都比六年前招飞时的数据提升两倍不止。

原以为发现的已是天才,却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大的提升空间!

她的潜力,不可揣度,不可限量。

这只是她第三周模拟舱训练。

“——滴,滴,滴……”

模拟舱传来警报声,飞行画面中战机已经坠毁,在海面上燃起一团火光。

宁馥出了座舱,神色倒也不见懊丧。

“数据怎么样?”

她挺关心老陈的“科研”进度。

老陈推了推眼镜,关掉显示屏,“数据很丰富,所以我一直在想多加入一些变化。”

宁馥挑眉,“比如今天的力点又加了?”

今天的力点和动作强度,如果不是她的身体素质,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出现晕眩和黑视。而且老陈每次让她飞的动作都不一样,甚至有些飞行表演才涉及的花式动作,在实战中根本不可能实现的那种。

那些她实在闻所未闻的,老陈才会给她看几遍操作教学视频。

每回她基本都是硬着头皮上,动作飞不完整,老陈倒也不介意,只说让她尽力完成就好。

反正她也没有训练大纲,老陈让她飞什么她就飞什么。

有些动作她不够纯熟,回去还要在系统的精神模拟空间里再反复试炼,只不过每回上一个技术动作练出来,下一个技术动作又接踵而至,如果不是知道老陈只是想记录飞行数据,宁馥都要怀疑自己进入了某种填鸭式教学的循环里了。

——每次都把飞行动作设定在一个她“跳一跳”就能够着的程度,每一次她完成一个动作,就会出现一个难度更高的需要攻克,像令人上瘾的打怪通关的游戏,每次跳上一级台阶,回过头再一看,自己居然已经离地面这么远了。

宁馥伸了个懒腰,用叮嘱的语气对老陈道:“你等我会儿啊。”

老陈知道她要去干什么,笑着摆摆手。

这个技术人员大约也是挺不得志,天天泡在模拟舱训练室,自己的课题项目却只能通过和宁馥的“私下协定”悄悄来做,但他心气平和,在专业上也有见地,跟宁馥颇有那么点忘年交的意思。宁馥同他说话也是大大咧咧从不客气。

过了十五分钟,宁馥从门外探进脑袋,朝老陈招呼了一下。

老陈早有默契,跟着起身,白大褂往椅背上一搭就出来了。

模拟舱训练室内不能吃东西,外面的观摩室却没这个规矩。

宁馥把套着网兜的饭盒往桌上一放,得意道:“看,机务连炊事班给我留的,特意多炖俩鸡蛋。”

老陈抄起筷子就先吃了一块红焖排骨,点点头,“嗯,不错。”

他也发现了宁馥的特点,身体素质和体能远超同侪,但消耗之后更要用大得吓人的食量补回来。宁馥和他打赌,每次训练中如果没能完成他给设定的任务,就请他吃宵夜。

能在晚上九点多在飞鲨基地里搞来宵夜,那可是要点“人脉”的。

老陈问过她,是空勤灶不好吃,还是她不知道飞行员要更严格地控制自己的体重和营养摄入。对方无辜地表示她吃了不胖,不吃心慌,并且保证吃这“一点点”夜宵,绝对不会影响她的身体机能和飞行状态。

老陈拿了她体检报告看过后才放心。

作为一个关注自己血压血糖血脂的中老年人,老陈只吃了一块排骨和一个鸡蛋就放下了筷子,然后看宁馥风卷残云地消灭了一大饭盒肉和一大盒米饭,连排骨的汤汁都刮得干干净净拌饭用了。

宁馥一边吃一边和他道:“空勤灶好吃是好吃,可是我不敢放开了吃啊!你看,你都有这样的担心,我要吃饱,第二天就要被通知上基地医院报到去了!”

——她在飞行学院的时候就已经深受其苦。

所以只能靠“宁馥粉丝团驻机务连分站”的宠溺,才能在夜训之后偷偷摸摸地吃上口热乎饭了。

老陈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她吃,一边道:“下次我会给你加上实战模拟场景。”

他露出一个有些得意、有些神秘的笑容,道:“我独家设计。”

宁馥摸摸鼻子,“我连着摔了半个多月飞机了,你不怕我生出心理阴影来啊?”她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我还没复飞,到时候别连起降都要手哆嗦啦。”

老陈摇摇头,“你不会。”

宁馥眉梢一挑,“这倒是。”

“你的数据挺有意思的,我得好好琢磨琢磨。”老陈若有所思道:“如果让你去做试飞,极限飞行,你觉得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宁馥眨了眨眼睛:“谁的极限?”

她的唇勾起,就这一个细微的弧度,看起来竟然气场逼人。

“是飞机的极限,还是我的极限?”

老陈淡淡道:“极限都代表危险和死亡。”

“在模拟舱中坠毁,也许就像游戏,可以被无限重启,但在真实的情境中,机会只有一次,”他轻声道:“你的生命,也只有一次。”

明明刚狼吞虎咽地吃掉一饭盒的排骨,手里还捏着筷子,但年轻女飞的神态和声音却让人想起无坚不摧的金石。

她说:“我没有什么不能牺牲的,包括生命。”

老陈凝视着她,忽然问道:“每一次模拟舱训练,你都有当做实战来飞吗?”他并不避讳自己打听过宁馥的事情,“我听说过,你从航空大学毕业的时候,在毕业典礼上带着整个编队的学员飞了眼镜蛇机动。”

这是很危险的动作。也很可能造成失误或者伤亡。

宁馥把筷子放下了。

“我会把每一次飞行当做实战来飞。”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你可以把那次毕业考核当做一种战略威慑。”

她轻声道:“我对我自己负责,也会对我的战友的性命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