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正文完结【下】(第5/11页)

远远看清那人侧容之后,关瑶几乎是用尽全力力气高唤了声:“陛下救命!”

孟寂纶转过身来,目光有些失焦。如同离魂之人夜半游荡一般,眸中并无定点。

闹不清现在是哪个孟寂纶,关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在被追来的人反扣双臂捂住嘴之前,促声补充道:“陛下救我!我怀了殿下的孩子!”

孟寂纶只是茫然地望着那处,如同并未睡醒一般。

扑天盖地的绝望笼了下来,关瑶力气尽失,只得半半认命地放弃这根救命稻草,脑中急遽转动,开始想着别的法子。

便在关瑶连声音都无法发出,人已被绑了个严实待往地牢拖去之时,身后飘来声古怪的叹息:“又怀了孩子?你与渊儿生得也太勤了些罢?”

……

片刻之后,常太后闻讯而来。

待见得已被带到天子那头的关瑶,常太后眯了眯眼:“皇帝,此女乃是东罗细作。”

“什么东罗细作?这是渊儿的妻,是皇孙的母妃,亦是朕的儿媳。”孟寂纶悠悠答道。

常太后愠怒不已:“皇帝你又糊涂了?什么皇孙?这女子满口胡言,说的话没有半分可信,你怎可听她乱语?”

“谁真谁假,孤分辨不出么?母后连这个也要指手画脚?莫不是在欺儿子疯傻?”孟寂纶面露得意之色,指着关瑶道:“她与渊儿还生了对龙凤胎,是朕亲自赐的名,一个唤遇安,另一个唤遇宁。母后不曾见过罢?朕可是亲手抱过的,玉团子一般的小人儿,咿咿呀呀的,还会握朕的手指头。”

见孟寂纶发着疯症还与自己作对,常太后面色泛青,再不理会孟寂纶,不容置喙地吩咐身旁人:“去!给哀家把这细作捆去地牢,若半个时辰内她不招供,便砍了她的头!”

宫人领命上前,却被孟寂纶喝斥了声:“谁敢动?她既是渊儿的妻,往后渊儿即了位她便是这大虞的皇后,你们吃了豹子胆敢碰她?”

常太后耐心尽失,闻言向身旁某个佩着刀的侍卫使了个眼神。

那侍卫领意,向后稍稍退了几步,便将后按在刀柄之上,猛地助跑上前抽了刀竟是要直接去杀关瑶!

便在他将要近身关瑶时,蓦地闪来道银光令他发了声痛哼,原是被一把飞锥般甩来的匕首扎进脊背,猝然倒地不起。

众人失色,循着动静回身去望,见得一行人大步朝这处踏来。为首的郎君衣带飞纵长袍染霜,眉目危险而尖锐,无人敢撄其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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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关瑶是被裴和渊亲自抱回东宫的。

他毫不犹豫地保下了关瑶,与常太后发生了字字珠玑的一场对峙。

祖孙二人并非头回正面冲突,可这回与往常议政的博弈不同,裴和渊没有半分克制,也全程未给常太后留面子。

裴和渊这张嘴委实厉害,吐出的字句不长,却每一句都直戳常太后的心窝子,将常太后气得怒意横生。而全程孟寂纶半声不吭,饶有兴趣地支着下巴看了场戏。

东宫的地龙烧得格外暖热,关瑶被塞进绒被中不到两刻钟,僵硬的身子便恢复了正常。她盯着一语不发的裴和渊看了半晌,眨巴着眼道:“殿下,我当真不是细作。”

裴和渊面容稍稍缓和:“孤知晓。”

还真的对她这么相信啊……

关瑶咬了咬唇,试探着问了句:“罗夫人身子可好了?”

“她并无大碍。”裴和渊面色无异,像是并未意识到裴絮春与常太后有勾连。

关瑶还欲再说些什么的,裴和渊却伸手替她掖好被角,再揉了揉她的耳垂:“你好生歇着,孤去处理些事。”

劫后余生,关瑶确实疲惫得像被石头压住,她目送着裴和渊离开,又想着裴絮春最后还会拉加害上席羽一道加害裴和渊,便闭着眼开始动起脑筋,打算想一想如何劝说他把裴絮春送回大琮的娘家。

穿着单衣在雪地里跪,又在风雪之中跑了那么久,关瑶毫无意外地染上了风寒。

养病的日子里,裴和渊并未如太医所说与她分榻而眠,不仅每晚都与她合盖一床被,怀抱也用力得仿佛要将她嵌入身体之中。

这样紧贴的姿势不仅关瑶时常喘息不过来,裴和渊本人,实则也睡得极不安稳。

那日在罗府之中,当他听闻她被捉时,他已是神思沸然,待匆匆赶回宫却见她性命危在旦夕。那时刻,浑身的血液止不住地涌向脑际,生出冲动教唆且怂恿他,让他将祖母常太后剐于刀下,方可泄愤。

于那瞬间,他想起舅父的谆谆严示,让他以天下苍生万姓为重。老师崔司成,则教导他君子九思。而在幼年的记忆之中,更有个女扮男装大腹便便的人与他说,让他永远心存良善,任何时候不能有极端的念头。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理智,才将那股剧烈的冲动压下心头。可自那日后,他的梦便开始怪异起来。

他梦见个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黑衣人,且那人,似能洞见他所有的情绪与挣扎。

时而,那人懒懒散散地笑着问他:“跟我较什么劲呢?你我不是同一个人么?为何非要让其中一个消失?”

时而,那人声线微扬,像与他算旧帐般说道:“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取代你。上一世分明是你自己承受不住,主动将身子让给了我。我承受着失去她的痛苦,上千个日夜整整三年,而你麻痹自己,把身子让给我,藏在没人打扰的地方睡大觉。”

“这世,看到与她永伴的机会后,便打算让我离开?”说到这句时,那人向后退了两步,姿态散漫地靠在墙角,哪哪都如他一样的面容浸在阴影里,神情再难瞧得真切。

裴和渊眉间敛起,脑中巨潮般杂乱的记忆胡乱交错着,试图理出些什么来。

而若他于梦中与那人起了争执,那人则会冷笑着拿话语威胁他:“上世你主动将这身子让给了我,这世,你觉得自己还要得回去么?”

那人唇角泛着诡异的笑:“你当真以为自己能算无遗策?世事总有成因。上一世我能杀了你,这一世,照样可以。”

“斗什么呢?不如换个你我都能接受的法子,”那人循循善诱:“咱们和平共处,不要让她看出破绽便是,如何?”

“你不想面对的事,换我来就是了。所有痛苦的记忆都推给我,我乐意和它们相处。”

政令受阻,在朝堂之上被臣子变相违逆,被常太后当众下脸之后,那人则会在梦中对他说道:“杀了所有对你有阻碍的,妄图控制你的,不听你话的,想从你手中夺走她的。”

若他挣扎,那人会用冷冽如劈的声音嘲笑他:“你忘了么?杀戮曾经替你冲走失去的伤痛,亦能能带给你无上的快感,你为何这样平和这样懦弱?你不像你了,你还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