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每当顾玉汝心中波涛汹涌的时候, 她面上总是格外的平静。

异常的平静。

她一边回忆着,一边道:“薄春山,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

“如果是我想的那个人做的, 她一定不甘于功亏一篑, 接下来她肯定还会有动作,你让人盯紧了黃烂牙和黄寡妇。”

“此人做事手段毒辣,工于心计,”她一边想着记忆里关于那人的一些风闻,一边道, “以她的做事手法,接下来黄寡妇可能会不甘受辱自尽, 就是为了将逼奸的罪名扣死在我爹身上。”

前世黄寡妇就是‘不甘受辱’而死的, 顾玉汝一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此时想想,以她对黄寡妇的了解, 她还有个年幼的女儿在, 怎可能甘心赴死,现在看来说不定另有蹊跷。

薄春山倒吸一口冷气。

顾玉汝还在说:“所以一定要盯紧这二人, 从他们身上肯定能抓住那条蛇。给黃烂牙施施压, 让他觉得翻案是翻定了, 而且不光会翻案,他们也会付出应付的代价, 他肯定会急, 急了就会动。”

“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关于那条蛇的答案?”

顾玉汝没有答他,只是道:“事情还没有盖棺论定, 现在说什么都早。”

“所以——”

“不管她是谁, 我一定要把她揪出来。”

把她揪出来, 放在太阳底下, 晒一晒,见见人。

.

定波县县衙。

三堂。

钱县令正在送齐彦。

“今日齐某前来,叨扰了大人,还望大人勿怪。这顾秀才乃是齐某多年的朋友,性格品行齐某都可为其担保,他绝不会做出这等事,且此案疑点重重,还望大人多多费心,齐某先在这里谢过。”齐彦拱手道。

钱县令笑道:“本官乃地方父母官,此乃本官分内之事,齐先生不用如此客气。你放心,我一定命下面人好好查,定会还那顾秀才清白。”

“那齐某就不打扰大人了,先告辞。”

钱县令满面笑容目送他离去。

一个小小的齐秀才是小,架不住是明州齐家的人,虽是个分支,但明州齐家在明州府手眼通天,而定波齐家这一支虽落魄了些,却是诗书传家。据说这齐秀才有一子才学过人,十三中秀才,近两年有再度下场之意,料想拿个举人的功名并不难,因此深受明州齐家的看重,钱县令自然不敢轻忽。

当然,也是这个案子实在疑点太多,明明只是个小案子,竟掀起如此轩然大波,如今连齐家都牵扯进来了。

钱县令不禁有些头疼之感,同时还有些庆幸。

庆幸那秀才娘子足够泼辣,竟扯出了这么多的疑点,不然当日他当场断了案,还不知现在会怎样。

是得罪了齐家,还是事后被人翻案落得没脸?

钱县令赶紧摇了摇头,叫了人来命对方赶紧下去查案。

……

黃烂牙站在县衙外,脸色变幻不定。

他想了想又想,一咬牙朝后门去了,临快进去时他换了一副脸色,装得又悲又愤。

“你怎么又来了,衙门又没叫你,你过来做甚?”刚走到门前,守门的门子拦住他,十分不耐道。

黃烂牙算不得什么名人,不过最近因为这个案子,县衙许多人都认识他。而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来,连着三天来了两趟,那天事后的第二天他就来打听消息了,没想到今天又来。

这人把衙门当成什么了!

“差爷,小人这不也是心里着急,小人嫂子那事,县太爷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可怜我那苦命的寡嫂,竟遭受这等侮辱,这次回去后人便病了,小人实在不甘,便想来打听打听消息。”黃烂牙苦着脸道,说着又开始卖起了惨。

“你是什么人,县太爷是什么人,竟打听起大人事来,大人做什么事还用得着你说道!”门子横眉怒目斥道。

“再说,这事也不是大人看着,自有刑房处置,你这人也是大胆,竟然还敢来衙门打听消息。”

说到最后这句时,这门子的话音里明显带着异样。

黃烂牙心中一跳,强笑道:“差爷,这又是怎么说?”

门子睨着他,冷笑:“什么怎么说?怎么说你心里没数?行了,赶紧回去吧,说不定过阵子你不想来也不得不来。”

此时,黃烂牙已经忍不住心中恐慌了,却只能强装镇定。他还想打听点什么,可这门子根本不理他,只撵他走。

这时,有人从县衙里走出来,是个文士打扮模样的中年男子。

门子顿时改了脸色,变得毕恭毕敬起来。

“齐先生这是走了?”

黃烂牙心里一跳,抬头去看。

此人正是齐彦。

他看着门子将齐彦送走,脸色已经变得惨白至极,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匆匆忙忙跑了。

.

“他叔,你这是又在哪儿喝酒了?”

黄寡妇见黃烂牙又喝得酒气熏天,站都站不稳,忙去将他扶了进来。

黃烂牙一把搡开了她:“怎么,我喝个酒你也有意见?要不是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老子至于去喝酒消愁?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大好的形势都被你毁了!”

黄寡妇被搡了个趔趄,又见黃烂牙这么说,忍不住又开始流泪了。

这几天,太多人上门来‘关心’她了,好点的旁敲侧击,差一点的只差直接当面询问。

她应付的累心,也累身。

这也就罢,打从昨儿起,就有人说些不好听的话,她本来不想出门,可家中没米也没菜,小叔又不在家,不上街去买连饭都没得吃,只能上街去。

她去了菜市,竟有很多陌生人都认出她来,说她是那个诬告人家浩然学馆先生的寡妇。

还有人不卖她菜,往她身上扔烂菜叶,说她下作、恶心。

甚至连李保长的媳妇都上门了,含蓄地跟她说了好些话,话里话外之音,都是在说他们这么做不太地道。

现在已经有很多人不信任他们的,若不是她多年的好名声在外头,还不知现在是怎样。

还有官府那,那案子肯定要重审的,到时候她是不是又要上公堂了?那位秀才娘子是不是也会上公堂,她还会揪着自己骂吗?

只要一想到这些,黄寡妇就忍不住窒息,现在小叔又这么骂她。

“小叔,你说这件事要不就算了吧,你把那些银子退给人家,你欠的那些钱,咱们再苦再累慢慢还就是。我们去官府说,说这事不追究了,顾秀才没有对我怎么样,是我弄错了。”

黃烂牙越听越恼火,越听越生气,本来想给黄寡妇一巴掌,不知道想到什么改扇为推,又把黄寡妇推倒在地。

“你这个蠢妇人!扫把星!克死了我哥,克死了我爹娘,现在又来克我!要不是你晦气,这事早就结束了,还用得着我现在不上不下担心受怕?你还在说要不就算了吧,这是现在能算的事?你知不知道若是那秀才定不了罪名,咱俩可是要下大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