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当年裴永胜也是地痞混子出身, 为人所瞧不起,后来他聚集了一帮同样是地痞混子的人,成立了龙虎帮, 渐渐攒下偌大的家业。

说是帮, 其实就是个代号, 故意唬人用的, 但对于一般不懂的百姓来说, 听着很像江湖帮派,就觉得很厉害。

这龙虎帮涉足极广,干的都是捞偏门的行当,像赌坊、妓院、放高利贷、帮人收账等等, 龙虎帮也有自己的地盘,每个月会固定找人收保护费,在定波当地势力极大。

曾经裴永胜在定波县黑面上,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只是这些年他年纪大了,也开始知道低调, 把一些明面上的事都交给了手下,所以定波当地倒也少了他的一些传说。

“胜叔, 这阵子我也想了想, 我打算吧还是退了算了。你也知道,当年我爹年纪轻轻死了, 扔下我娘, 我娘年纪也不小了, 前些年是我不懂事, 觉得能混一日是一日, 现在我娘三天两头催我给她娶个儿媳妇回来。

“你说我现在这个名声, 哪个大姑娘家的敢嫁我?我还是收拾收拾赶紧找点正经行当做做,也好娶个媳妇回来让我娘好抱孙子。”

薄春山说得十分坦然,也十分随意。

裴永胜终于不笑了。

“想好了?”

“想好了。”

“那——”

裴永胜磨蹭着戒指上的蓝宝,似乎在思索什么,又似乎在犹豫什么。

薄春山哂然一笑,道:“胜叔,你都说了,你也是看我从小长大的,规矩那事就算了吧,那都是对外人用的,难道胜叔还信不过我?”

“我倒不是信不过你,”裴永胜叹气道,“只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恐不能服众啊。”

薄春山眼睛一眯,浓眉一扬,戾气呼啸而出,十分张扬强势,。

“胜叔你说,是不能服哪个的众?你把名字告诉我,我去跟他说,老子就是众!一帮龟儿子,难道还能翻天了不成?!”

说着,他还笑了起来,似乎被逗笑了。

“我和胜叔的关系,谁不知道,当年我爹替胜叔挡了一刀,后来人没了,若我爹当年不死,搁现在就是帮里的元老,那些破规矩难道还针对元老不成?

“皇帝老子还有几门穷亲戚,还要给下面发几枚免死金牌,好让下面人卖命,规矩都是针对那些普通人的,若卖命的都没点特权,以后谁还敢帮胜叔卖命?胜叔,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他脸上笑嘻嘻,嘴里却一口一个卖命。

一时间,裴永胜眼神复杂至极,却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就笑了。

他点了点头:“春山你说的对。”

“胜叔你觉得我说得对就行,你也知道,我从小也没读过几天书,不懂什么大道理,不过一些小道理还是懂的。”

裴永胜笑骂道:“你这还是小道理,我看谁都没你小子有理!”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罢了,你的想法我懂了,但说实话,我是真舍不得你小子走,不过你胜叔也不是强人所难的性格,你考虑好就行,想好以后做什么没有?”

“那倒还没想好,看看再说。”

“若是想好了就直接跟我说,你胜叔能帮的上忙,一定会帮你。帮里若有什么人你需要又用的上,带走也没关系,总之就算看在你爹的份上,胜叔也不会对你小气。”

薄春山懒洋洋地拱了拱手。

“谢胜叔夸奖了,我倒不需要什么人,既然是做正经行当,以后肯定不会再打打杀杀了,要人做什么。”

裴永胜摆了摆手:“不急,不急,你打算好了再说。”

薄春山站了起来。

“那行吧,胜叔我就先走了,不扰你喝茶了。”

.

等薄春山走后,从里面出来个人。

此人五大三粗,一身腱子肉不说,面相也有些凶。

“爹,你就这么答应他了?”

裴永胜睨了来人一眼,有些没好气:“我不答应他,还能怎么样?你在里面不是听见了,他一口一个卖命,这是在提醒你爹我,他爹的命是因为我没的,若是我还顾念旧情,就别跟他谈规矩。”

“可当初不是这么说的。”裴豹有些急了。

“当初不是这么说的,可当初他答应你了没?他只说还要考虑考虑。我早就跟你说了,这规矩对他来说就是个屁,他不会理你的,也就你上杆子以为他为了给你挪道愿意去蹲那个大牢。”

所谓的规矩,其实也就是龙虎帮为了制约帮里人不得背叛,而定下的规矩。

进帮容易,出帮难。

如果你想退出也行,要么立一件能服众的大功,要么就去牢里蹲个一年半载。龙虎帮聚集的都是一群捞偏门的人,捞偏门的最怕什么?自然是怕蹲大牢。

你想走,行!

你去大牢里蹲个一年半载,这样一来,兄弟们都知道了,大家瞧不起你不说,你所积攒的人脉、关系,经过这一年半载的消磨也都没了,等你出来,可真就是干干净净全身而退。

当然,肯定也不是全身而退,不然也不会立这么个规矩。其实说白了,就是不想人退帮,你想去当寻常人,你蹲了大牢还能当寻常人吗?

当初薄春山提出想退出的事,因为裴永胜不在,就跟裴豹提了几句。

裴豹还算大方,说只要薄春山按规矩办事,到时候他再给薄春山一千两银子。这些银子足够他出来后,小日子过得滋润了,谁知薄春山竟然反悔了。

退还是要退的,但是大牢不蹲了。

“你可别瞧不上这小子,你若能有他一半狡猾聪明,你爹我现在也不用发愁你以后能不能守住我辛苦攒下的基业。你看他方才说话,唱念做打信手拈来,也不顾忌什么面子,明知我忌惮他,还能在我面前做小辈姿态,能伏低做小,又能翻脸无情,这样的人其实最可怕。”

裴永胜放下茶勺,往后靠了靠,声音低沉。

“你爹我这一辈子,见识的人也有不少,我不怕那些大户高门出身的人,恰恰是这种于微末发迹的人,才最让人警惕。因为出身寒微,这些人通常没有那些出身大家的矜持和自傲,只要能达成他们的目的,别说叫你爹,他们给你当孙子都行。

“还记得当年他才十多岁,在妓院里给人打下手,当时认出我来,张口闭口叫我干爹义父,说他爹当年说了以后若生了儿子我就是干爹,等后来他借着我的势在帮里立起来,我不过信口一句,他当即就改口了,嘻嘻哈哈翻脸就不认了。

“还有你,你真以为他以你为主,是害怕你?不过是忌惮你背后的我,这些年来他在帮里,上能跟我撒泼卖憨,下能跟那群人打成一片。不说远了,就这永胜赌坊,你来和他来时的动静,难道你看不出区别?”

裴永胜长吁了口气:“其实你忌惮他是对的,你爹我也忌惮他,怕他再在帮里混几年,把你爹手下的人都混成了他的,毕竟你爹能有今天,都指着手下的这些人,有这些人在,才有你爹今天。现在他能走也好,和和气气的走了,事也不要做太绝,毕竟山不转水转,指不定日后还有你求到他手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