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2/2页)

顾明摸着胡子道:“如此一来,你可把这县里的大户都得罪完了。”

薄春山浑不在意道:“得罪就得罪了,本来也就没指望他们吃饭。”

顾明先是一愣,再是失笑。

他这话糙,但是理不糙,因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薄春山还真不指望这些大户吃饭。

他既不做生意,又不种地,天生天养,野草堆里的一颗杂草。没当官差之前,他混得是市井,和下九流的行当打交道,当不了这些大户的座上宾。当了官差以后,还是成不了座上宾,因为位卑人渺小,没人会把你放在眼里。

不过薄春山知道,这些人总有一天会求上自己,而且这一天不远。

顾明想了想道:“抗倭乃百姓之大事,我虽位卑言轻,但也要尽绵薄之力,这次我中举后,府衙县衙都有些奖赏,倒是能拿出两百两。”

听到这话,薄春山忙拒绝道:“爹,既然是我出的主意,也是为了我办事,这银子自然是我掏,怎么会让你掏?”

顾玉汝也道:“爹,我们就是借用下您的名义,其实银子是我们自己出。”

“可你们哪有银子?”

不是顾明瞧不起女儿女婿,而是薄春山以前是个混子,现在当了官差每个月也就一两多的工食银,两百两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可谓巨款,可能有些人一辈子都攒不到这么多钱。

若顾明没中举,顾家肯定也拿不出,他这也是中举后,地方和府衙两边都有奖赏,才能拿出这笔银子。

“爹,我们有银子,虽然不多,但这些年春山也攒了一些银子,两百两还是能出起的。”

这话是顾玉汝说的,因为没人比她清楚薄春山全副家底儿有多少。

他以前在赌坊做事,不管是放贷还是收账,都有分红。除过赌坊老板拿的,下面人拿小头,他领头拿大头。

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因为他活儿干得也杂,也不光赌坊这边。像龙虎帮这种地方,最是懂得财帛动人心,也最懂得若想收拢人,就要舍得给银子。

这些年下来,除过平时给邱氏的家用,薄春山零零碎碎也攒了五百多两的家底儿。成亲后,他就老实交公了,就他自己的说法,他手太撒,还是她管钱比较好。

当然顾玉汝知道他这是借口,他其实就是想表现——你看我多宝贝你,人呀钱呀都是你的,你管家你掌财,你就是我的命根子。想管住一个男人,就要管住他的荷包,你看我荷包都交给你了。

这话不是顾玉汝杜撰,就是薄春山原话。

别的男人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要想听什么情话一句没有。例如她爹这种,含蓄内敛,哪怕是记忆里,她嫁给齐永宁,两人也是相敬如宾,几乎没有这种亲密话。

可薄春山就喜欢见针插缝说这些话,说到一开始顾玉汝会脸红,到现在都能视若平常了,甚至偶尔还有些烦他腻歪。

顾玉汝心里还在呸着自己怎么走神了,那边翁婿俩已经开始互相夸起来了。

当女婿的夸岳父舍己为人、大公无私,当岳父的夸女婿仗义疏财,颇有大义。

顾玉汝听得耳朵麻。

以前她是没接触过薄春山这种人,现在也是看出来了,是人就喜欢听好话,口笨舌拙的人吃亏。

回去的路上她还在想,他怎么这么会哄人,天生的?

谁知她心里想着,就把这话问出来了。

薄春山淡淡一笑:“当然是天生的。”

似乎看出她的不信,他神情由浑不在意的淡然转为有些落寞,他压低嗓音道:“顾玉汝你知道我入龙虎帮之前,第一份活儿干的是什么?”

“什么?”她下意识问。

“在妓院里干杂活,就是别人不干的我来干。”他说得轻飘飘的,似乎不以为然,“给客人买酒肉,给花娘们买胭脂水粉,给人端水沏茶,打轿帘儿,牵马,什么都干。这种地方龙蛇混杂,三教九流都有,你嘴不甜不会笼络人,就得不到赏银,有时候还会挨打。”

随着他的述说,顾玉汝脑海中自动勾勒出一副画面。

小小的薄春山,为了生计,不得不去妓院那种地方做工,里面乌烟瘴气,坏人极多,他为了生存不得不委曲求全,趋炎附势,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套。

再结合,他幼时曾经跟陈伯学过打渔,他那时候才多大啊,就开始想着要养家谋生了。

顾玉汝没有发现,自己看着他的眼神渐渐软了下来。

这不光体现在她的眼神上,之后两人回家歇下,因为薄春山还在跟她讲着他以前在妓院里做工的‘小故事’,她竟不知不觉把他脑袋揽进怀里。

就那么揽着,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怜惜。

薄春山就这么舒服地躺着,心里喟叹着,面上却强装风淡云轻、我自坚强、早就过去了不必在意等等之类。

之后自是不必说。

本来顾玉汝昨晚被折腾得不轻,打定主意今儿他若是要再来,定要拒了,如今却忘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