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奈松接管局面(第2/3页)

但奈松毕竟还是个有技能的原基人,尽管处在半混乱状态。尽管她没能及时调整自己的状态,像伊松那样,抢在地震波来临之前将其分叉,她做了次佳选择。她将不可见的固定支柱锲入地层,深入到她能达到的最深程度,紧抓住岩石圈本身。等到地震波冲力袭来,地壳刚刚开始踊动的下一个瞬间,她从地表抓取热量、压力和摩擦力,用这些来加固自己的固定支柱,把岩层和表土死死固定于原处,像是用胶水粘住一样。

地下有足够多的能量可供吸取,但她还是旋出了放射状的聚力螺旋。她尽可能令其偏转速度够大,因为她爸爸就在圈子里,而她绝不能、绝不能伤害爸爸。而且她把聚力螺旋旋转得坚实又强势,尽管她并不需要这样做。本能告诉她要这样,而本能是对的。她聚力螺旋冰冷的旋转面,将任何接近其中心的物体击碎,正是它,让数十根弹射物没有导致父女两人丧命。

所有这一切的含义,就是当世界分崩离析,它只发生在其他地点。有一瞬间,周围的现实世界完全不见了,仅剩几团水珠浮在池塘表面,加上其他物体被击碎组成的旋转飓风,加上飓风中心绿洲一样的宁静点。

等到事件过去。池塘翻涌着平静下来,肮脏的雪花喷洒在两人身上。没有折断的树木恢复直立的原状,有些因为反弹,向相反方向弯出几乎同样的幅度,在此过程中折断。在远处——奈松的聚力螺旋之外——被抛入空中的人、畜、巨石和树木轰然落地。周围有尖叫声,人类和非人类的皆有。有木柴断折声、石块崩裂声,远处还有某种人造物品的剐蹭声、金属扭曲声。在他们身后,刚刚离开的山谷远端,有座山崖破碎,土方和石块像雪崩一样狂吼着冲下,释放出一块巨大的、冒着蒸汽的玉髓晶体球。

然后就是一片寂静。静寂中,奈松终于从父亲肩上抬起脸来四下张望。她并不知道该怎样想。父亲的胳膊在她的身体上放松下来——震惊——她不断挣扎,直到父亲放开她,让她能自己站定。父亲也站住了。有好长一段时间,两人只是呆呆环视周围,看他们曾经熟悉的世界如今一片狼藉的模样。

然后父亲转身看她,慢慢地转过身,在父亲脸上,她看到小仔生前最后那些瞬间一定曾经看到过的样子。“这是你做的吗?”

原基力已经让奈松头脑清醒,知道有什么必须要做。这是一种基于本能的求生机制;隐知盘的强烈刺激,通常伴有肾上腺素水平急剧上升,以及其他身体变化,让身体准备好逃生——或者持续使用原基力,如果需要这样做。在当前情况下,它带来的是更为清晰的思路,奈松就是这样终于明白,父亲因为她跌落的事情歇斯底里,并不完全因为她一个人。还有,她在父亲眼里看到的那种东西,完全与爱不同。

她的心在那一刻碎裂。又一个小小的,无声的悲剧,跟那么多其他悲剧同时上演。但她还能开口说话,因为说到底,她还是妈妈的女儿,即便伊松在其他方面一无是处,她至少教会了自己的女儿如何生存。

“那个太大,不可能是我。”奈松说。她的声音很平静,淡然。“我做的是这些——”她向两人周围示意,他们周围那片安全区域,跟外面的混乱完全不同。“对不起啊,爸爸,我没能全部阻止它。我努力试过了。”

那声爸爸起了作用,正如此前,她的眼泪曾救过自己一命那样。杰嘎脸上的杀意动摇,消退,扭曲。“我不能杀死你。”他轻声说,自言自语。

奈松看出他内心的动摇。同样在本能的驱使下,她上前一步握起他的手。他畏缩,也许又想一拳把她打开,但这次她坚持住了。“爸爸。”她又叫了一声,还在声调里加了些渴望关爱的长腔。就是这个,之前一直都能让他动摇,在他曾经想对女儿发脾气的时刻:让他想起,这是自己的小女儿。提醒他,直到今天之前,他一直都是个好父亲。

这是一种有心机的操纵手法。她内心的某种东西,在这一刻被扭曲,不复真诚,从现在起,她对父亲的感情展示都将是精心算计的结果,表演性极重。她的童年已死,一去不回。但这总胜过她的一切皆死,奈松明白这个。

而且这招儿管用。杰嘎快速䀹眼,然后嘟囔了些什么,难以分辨,自说自话。他的手收紧握住女儿的手。“我们回大路上去吧。”他说。

(在奈松脑子里,他现在只是杰嘎。从此以后,他将永远都是杰嘎,再也不会是爸爸,除非是当作称呼,在奈松需要缰绳来驱使他的时候。)

于是他们再次上坡,奈松有点儿瘸,因为她后背痛,在柏油路面和乱石上跌得太重。整条路上都有裂缝,尽管在他们马车周围并不严重。马还在套上,有一匹跪倒,而且被索具套住。希望它没有断腿。另一匹被吓呆了。奈松开始抚慰马,哄着跪地那匹站起来,劝另外一匹克服紧张,而她的父亲去了其他旅行者那里,能看到他们趴在路面上。在奈松聚力螺旋范围内的人还好。没在环内的人……算了不说了。

等到惊魂未定的马已经可用,奈松去追杰嘎,发现他正试图救下一个被甩到树上的人。这下摔断了他的脊梁;他还有意识,正在咒骂,但奈松能看出他的两条腿已经软软垂下,全无用处。现在挪动他并不好,但杰嘎显然觉得,把他丢在树上不管更差。“奈松,”杰嘎说,一面喘息,一面试图抓牢那名男子,“清理下马车厢。甜水城有座真正的医院,只要一天路程。我觉得能赶到,如果我们——”

“爸爸,”她轻声说,“甜水城已经消失了。”

他住了手。(伤者在呻吟。)转身看她,蹙起眉头:“你说什么?”

“苏姆镇也消失了。”她说。她没有补充说,但特雷诺还在,因为妈妈在那里。她不想回去,即便是世界已经面临末日。杰嘎朝他们的来路回看一眼,但当然,眼里只有倒掉的树木和几块被翻起的柏油路面……还有死尸。很多死尸。一直延伸到特雷诺,至少眼前的景象给人这种感觉。

“真是可恶。”他感叹。

“遥远的北方,地面上出了个大洞。”奈松继续说,“非常大的洞。就是它导致了这场灾难。它还会导致更多地震,还有其他灾害。我能隐知到灰尘,还有毒气向这里飘来,爸爸……我觉得,应该是第五季到了。”

受伤的人倒吸凉气,不完全是因为伤痛。杰嘎眼睛瞪大,也受到了惊吓。但他还是问了句,因为这很重要:“你确定吗?”

这很重要,因为这意味着父亲将会听她的话。这是一定程度的信任。奈松因此感到强烈的成就感,尽管她并不真正明白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