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约 第一章 狼盗(英雄:百里守约,作者:辰一十一)

万里无云的晴空下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裸露的红土和风化的岩石,在灼热阳光的炙烤下,没有一丝生机。

晒得发烫的粗砂砾石铺在平坦的戈壁滩上,间或有几座起伏的小山,被戈壁的烈风侵蚀成了种种古怪的模样,裸露的岩石宛若烧红的烙铁,将手按上去,便是让人皮开肉绽的炙烤。

这样死寂而高温的荒漠,就连最顽强的沙鼠也只会在晚上出没。

因为在白天,这里就会变成一口漫延数百里,逃无可逃的烤炉,蒸发着每一滴水分,而通往流沙镇商道上每一具干枯的尸体,也都在着提醒所有人——这里是生命的禁区。

但就算是最严苛的禁区,也有无畏的云中人敢于冒险?

百里守约藏在一座山头的高处,借着微微偏斜的阳光投下的狭小阴影,遮蔽着身体。

他手中拿着一把被沙鼠皮小心包裹,只露出一小节枪杆的老旧长枪,盯着远处的一口泥塘——那里本是一口泉眼,但在这严酷的天气下,已经被蒸发成了泥塘。

但无论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每一滴水都是宝贵的。

守约脚下堆放着他刚从泥塘里小心翼翼取回来的湿泥,现在还不是一天中阳光最毒辣的时候,等到正午,太阳高高的悬在天上,周围连一处阴影也没有,才是这片戈壁最为残酷的时刻。

百里从昨天夜里,就已经蹲守在这里。

他依靠着自己的皮毛熬过了戈壁晚上滴水成冰的寒风,度过了一天中最为惬意的清晨,静静等待着。在戈壁最为残酷的正午的到来之际,此时这一身皮毛和可以散热的大耳朵,便成了每时每刻煎熬他的帮凶。

百里将湿透的泥抹在身上,他将泥浆均匀的涂抹,小心翼翼,无比珍视的覆盖住皮毛。

紧贴着皮肤的湿泥传来一点湿润之意,将他干涸的身体微微舒缓,很快他就将全身上下涂成赤红。

等到太阳晒干,这些湿泥还会成为他最好的掩饰,让他彻底融入这片戈壁之中。

他将最细腻的底泥抹在眼睛的下方,这样才能吸收四面八方反射的强光,使得眼睛不会被致盲。

这里是流沙镇通往外界道路最为恐怖的一段,这片戈壁被流沙镇的流民、猎人和商队称为死亡之海,但守约只有在这里等待猎物。

因为他狩猎的猎物,是流沙镇最为狡猾、残忍、充满耐心的一群——狼。

想要狩猎这群狼,就必须比它们更有耐心!

这次的狼,悬赏极高,足够一小队赏金猎人就此退休。悬赏的花红是黄标,意味着雇主要活的。这群狼是流沙镇最为残酷的一伙沙盗,他们游离在流沙镇这个云中通往长安的商路要道周围,一旦窥见往来商队露出的一点虚弱和破绽,就如一伙狼一样扑上去,从来不留活口。

所以,人们只知道这一伙沙盗的存在,对其具体情况,却一无所知,它们的老大是狼首,它们被称为狼盗。

在前天,狼盗的悬赏发出后,人们就纷纷议论着,哪一只赏金猎人小队,敢接这个任务,去追猎戈壁最凶残狡诈的那群狼?

百里守约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味着他要一个人去对付这群狼,即便他对所有沙盗和马贼都充满憎恨——这些盗贼,夺走了他最重要的宝物!

而是因为守约跟着的人是拓跋老爹。

流沙镇的传奇猎人,从十四岁作为赏金猎人出道,一直活到了五十多岁,他也许不是年纪最大的猎人,但一定是流沙镇活的最长的猎人。

拓跋老爹消息灵通,神通广大,手下有着流沙镇最好的一群猎人,现在寻常的小毛贼,已经很少能让他出手了。

如今每年拓跋老爹只亲自出手干一票,平常的时候,他就在流沙镇经营自己的那家酒馆,兼当赏金猎人的介绍人和中介。

在那些良莠不齐,情报模糊的任务中,他挑选可靠的雇主,然后通过自己灵通的消息渠道,收集情报,最后将任务介绍给合适的猎人。

在云中边境,最为混乱的这片地域,干掉雇主的猎人,坑了猎人的雇主实在是屡见不鲜,所以,拓跋老爹的酒馆,就这样顺顺利利开了十年。

所以,只有拓跋老爹,才敢狩猎这群残忍的狼。

拓跋老爹很早就开始调查它们,但以他的消息渠道,依旧没法弄清楚这群狼的行踪。

它们的销赃地点,它们的行动路线,乃至它们的活动规律,这群狼盗仿佛真的是荒原上的野兽一般,行踪成谜。拓跋老爹很不容易,才确定了他们在流沙镇的一个耳目,利用这一点,给他们设下了一个陷阱。

但依旧无法确定他们的行动路线。

因此,伏击的地点,只能在通往流沙镇的荒野中,最为残酷,荒凉的那一段。因为拓跋老爹发现,狼盗很少在这一片戈壁上劫掠,狼盗之所以行踪隐秘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借着这片荒原藏身出没,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而狼,是不会在自己必经之路上狩猎的。

这个猜测很荒谬,因为没有沙盗会在这种严酷的环境下埋伏商队。

商队成群结队,驼队蓄满了水囊,穿越这里依然万分凶险,至少有五分之一的骆驼会在路上死亡。往来的猎人和行人,宁可花一笔钱,跟着商队一起行动,也不愿独行。

更多人只会走另一条满是绿洲的路,哪怕要绕远几天,这是只有坚韧的骆驼才能穿越的死亡之海,来去如风的沙盗想要借助这里藏身,实在是天方夜谭。

拓跋老爹只带了六个人,都是猎人中的好手,守约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他们来到这片戈壁唯一的一处取水点,等待狼盗的到来……

他们埋伏在周围挖掘出来的藏兵洞里,由守约的第一枪作为进攻的信号。

烈日渐渐爬到了最高,又渐渐往西下沉,在守约身上的泥浆已经完全干涸,沙土凝结成的泥壳渐渐皲裂,即将把他炙烤熟透。

藏兵洞里的猎人,已经几次出来换过气了,此时拓跋老爹坐在距离泥坑二百步的山坡上开掘出的洞口旁,打着扇子,身上的布袍已经浸透,下方藏兵洞里泥浆湿润的洞壁原本的一丝阴凉,也在高温的蒸烤之下化为了燥热。

一个大汉满是不耐的掀开了伪装的洞盖,冲着拓跋老爹打出撤退的手势。

但拓跋老爹只是缓缓的摇头,固执而坚定的继续埋伏在这里……

在高处观察的守约,如同已经僵死了一般,一动不动,看着手中长枪的瞄准镜。

此时远方突然出现了一缕烟尘,守约发出一声呼哨,旁边的猎人们连忙翻起伪装的盖子,躲入藏兵洞中。

很快,一行机关驼队,出现在守约的狙击镜中。

他们训练有素,有三名轻骑相互掩护,与身后的大队拉开近六百步的距离,骑着机关驼登上周围较高的丘陵观望,其他十个人披着长袍,用兜帽和围巾遮住口鼻,朝着泥塘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