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与猛兽同行(第2/5页)

那男孩只是观察你。如果也在为你担心的话,他的脸上至少没有显露出来。

好吧,你本来就是要多给他一些可以担心的理由:“我们还是要回驿站。时间已经过去足够长。盗贼或者土匪或者随便什么人,现在理应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并且离开了。”

除非他们想要的是那座驿站。安宁洲有几个最古老的社群,最早就是某地区最强大的团体占据了水源,然后坚守,击退所有来犯之敌,直到灾季结束。这种时代,无社群者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没有社群接纳他们的情况下,成立自己的社群。不过毕竟,很少有无社群者团体拥有足够严密的组织,足够的内聚力,足够强大的实力,来成功实现这样的目标。

而且也很少需要跟一名原基人对抗,后者又比他们更需要水源。

“而如果他们想要占领水源,”你说,你是认真的,尽管是这么小的一件事,你只是需要水,但在那个时刻,每个障碍都像山岗一样巨大,而原基人可以吃掉大山作为早餐,“识相的话,最好还是分我一些。”

听到刚才那句话,你多少有几分怀疑那男孩会尖叫着逃开,但实际上他只是站起来。你在上一个途经的社群给他买过衣服,同时买了那块泥炭土。现在,他已经有了结实的、适合赶路的靴子,还有上好的厚袜子,两整套衣服可以替换,还有一件外套,样式跟你自己的外套特别相像。除了他怪异的容貌之外,外套的相似性让你们两个一看就像是一伙的。这种事会传达出无声的信息,意味着组织性,共同的追求,团队精神;这效果并不大,但任何威慑力都有用处。我们还真是可怕的一对哦,一个疯女人,加上一个诡诈的熊孩子。

“走啦。”你说,然后开始走。他跟在后面。

你们靠近驿站时周围一片寂静。你从草地上的混乱状况可以看出,你们已经接近驿站石屋:这里是某些人舍弃的营地,火堆还在冒烟;那边有个被扯坏的逃生包,后面有忙乱中抓起逃跑途中掉落的补给品。还有一圈野草被拔掉,宿营用炭,一副被遗弃的铺盖卷儿,也许就是你的。你经过时把它捡起,卷好了塞在你背包的带子下面,回头再拴紧。然后,驿站石屋突然出现在视野里,比你预期的更早。

一开始,你以为这里没有人。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你听不到任何声音。男孩几乎不出声,但在你们回到大路时,他踏在沥青路面上的脚步声特别重。你看了他一眼,他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他停下来,在你走路时仔细观察你的步子。看你如何脚跟落地,车轮一样前辗,到脚尖离地,不是大踏步前进,而是轻轻让脚剥离地面,然后小心地重复整套动作。之后,他也开始学你这样做,如果你不需要时刻留意周围环境,如果你不是被自己的心跳加速转移了注意力,你会被他脸上惊诧的表情逗乐的,他发现自己的脚步声变轻时,小脸上一派震惊,简直可爱啊。

但这时,你已经进入驿站,发现里面有人。

首先你看到的只有压水井和它的水泥基座。这些简单驿站只有这么点儿功能,给水井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然后你看到一个女人,她正在自得其乐哼着歌儿,取走一个大水壶,然后又放上一个,空的,比刚才那壶更大。水壶放在出水管下面。她忙着转过井身,又去压水,动作特利索,开始压水之后,才发现了你们。然后她定住,你和她愕然相对。

她是无社群者。只是最近才无家可归的人,不可能脏到她那种程度。(除了你带的这个奇葩小孩,你心里给自己补充。但灾后的身体肮脏,跟长年不洗的肮脏还是有区别的。)那女人头发卷曲,不像你这样,有干净整齐的发卷,而是纯粹不收拾的那种乱;发丝脏兮兮地结成大小不均的几绺,从头顶垂下。她的皮肤已经不只是沾满脏污,那脏东西似乎已经渗入肌体,成了永久性的身体特征。某些灰土本身含铁,然后已经生锈(因为皮肤分泌物吧),把她的毛孔染成了红色。她的一部分衣物显得较新——考虑到驿站周围那么多被丢弃的物品,你不难猜出这些的来源。而她脚边的背包只是三个包裹之一,每个包里都装满补给品,还吊着另一个已经装满的水壶。但她的体臭太浓烈刺鼻,你真心希望她打水是为了洗个澡。

她的眼睛快速扫过你和霍亚,内心算计的应该也是同样迅速而且彻底,过了一刻,她耸耸肩,压水,按了两次就灌满了大水壶。然后她拿起壶,扣上盖子,把壶吊在脚边一个背包上,然后(动作迅捷到让你有几分敬佩)抱起全部三个背包,向后退开。“用吧。”

之前你也见过无社群者,当然了,每个人都见过。在那些需要比壮工更廉价劳动力的城市中(以及壮工工会较弱的地方)他们住在棚屋区,沿街乞讨。其他所有地方,他们都住在社群之间的地带,森林中、沙漠边缘这类地方,通过狩猎生活,用垃圾建造营地。他们中那些怕麻烦的人,会偷抢社群边缘的农田或仓库;好斗的那些,则会抢劫较小的、防卫粗疏的社群,并在方镇中偏僻的商路上打劫。有些这类事情发生,方镇长官并不介意。这有助于让所有人保持警惕,并提醒社群内找麻烦的人,不听话会落到何种下场。不过要是偷盗事件太多,或者攻击过于血腥暴力,民军就会被派出去剿杀无社群者。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们不想惹任何麻烦。”你说,“我们只是来取水的,跟你一样。”

那女人一直在好奇地看着霍亚,现在把视线闪回到你的方向。“我也不想惹麻烦的。”她有点儿刻意地扣上另一个已经装满的水壶。“不过,我还有几个这种水壶要装,所以,”她向你的背包和仅有的水壶点首示意,“你用不了多长时间。”

她的水壶真心巨大,很可能也像原木一样重。“你在等其他人来吗?”

“没有。”那女人微笑,露出相当好的牙齿。就算她现在是无社群者,也肯定并非一直如此。那牙床没有多少营养不良的迹象。“想杀我啊?”

你必须承认,之前都没料到对方会这样说。

“她一定在附近有窝点的。”霍亚说。你很满意地发现他在门口,向外察看。还保持着警惕。精明的孩子。

“是啊。”那女人说,情绪挺好,并不烦恼,虽然别人已经发现了她刻意掩饰的秘密。“想跟踪我吗?”

“不想。”你坚决地说,“我们对你没兴趣。你不惹我们,我们就不惹你。”

“我同意。”

你解下自己的水壶,一步步挨进水井。这场面有点儿尴尬,这东西本来应该是一人压水,另一人拿水壶接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