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共情(第3/3页)

他们若知道事情真相,只会恨岳飞入骨……因为全局与他们何干?湖南与湖北何干?!

杨幺刚刚不还发自内心的痛骂出来了吗,河北与荆襄何干?!

当然了,这里面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于,一直记恨之前因为全局需要而荆襄加赋的杨幺永远不会知道,被他痛骂的岳飞之前从最全局的角度对洞庭湖百姓保持了最大善意和容忍,尤其是杨幺最在乎的湖南湖西百姓得益最大。

实际上,岳飞也不是傻子,从他的举动来看,一开始他明显是想顶住压力熬过去的,反正到时候就说自己没把握说服黄佐这个最核心的人物,是出于军事考虑不得不一直拖到春耕后的。

从理性上来说,这是最合适,最正确的处理方法——只有因为军事上的需求等到了现在,没有为了谁谁誰考虑又多等了一个月,任谁都挑不错来。

可是,这不是心中郁郁难忍吗?

这不是渴望理解吗?

所以,岳鹏举还是忍不住对着枢相张德远说明了一切,也相当于对远在东京的赵官家说明了原委……事到如今,张浚与岳飞二人如何不晓得,赵官家在握有岳飞军事谋划的情况下,还主动派人来督战,一个自然是出于对朝堂政治规矩的尊重,另外一个,却明显是赵官家对岳飞久久不动存疑了。

不过,这个猜测只能说是歪打正着,赵官家的确是生疑了,但却不是出于某种臣子们不好开口的疑心,而是说他坚决不相信岳飞一个冬天加一个夏天都搞不掂这个事情,还以为岳飞遇到什么军事以外的麻烦了呢。

所以才将张浚放了出来。

“鹏举,些许蟊贼不知所云的言语,不必挂在心上。”犹豫了许久,张浚终于还是开口相劝。

岳飞闻言,许久方才重重叹气:“末将如何不知道杨幺只是见识浅短,但殄灭金人何其路遥任重,若天下人人人皆见识浅短,却又不免让人有几分感叹。”

张浚连连点头,也有些感慨,却又勉力振奋:“话虽如此,可咱们的事业,乃是千秋万代的功业,何必在乎这些?”

“非止这般。”岳飞依然立在那里摇头。“不瞒枢相,若杨幺是个作恶无忌的逆贼,我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只是他这人终究还是有三分底气的……枢相,今日我说句不好听的,不管朝廷怎么讲,但依着本地百姓的心思,说不得千百年雨打风吹之后,这洞庭湖上还真就能有他杨幺的一尊神位,而我岳飞在此地,说不得也只是一个流传千百年的残民之贼。”

张浚张口欲言,却只是苦笑。

场面话总是能说的,譬如大宋千秋万代,这些人反覆不起来,但那只是场面话,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现实。

只说这洞庭湖的淫祀,秦汉唐宋许多年,但凡是个认真做事的,哪个没处置过?但哪个真就了断了吗?而如今钟相窝窝囊囊成这样,哪天老百姓再次遭灾了、急了,说不得就要把宁死不屈的杨幺给抬出来,当成一个新大圣的。

至于岳鹏举,除非他能有关云长一般的本事,隔着千把年都还有太上道君皇帝为他不停加封,否则只说这洞庭湖中的名声,还真未必就有杨幺体面些。

说白了,大江东去,区区凡胎肉体,想要做下流传千百年的功业……又何其难呢?

“鹏举。”

心中百转,一时春日竟有感时悲秋之态,但张浚还是速速开口了。“不管如何,你春后避过春耕之举,我这里有三句话与你……”

“相公请言。”岳飞也勉力一振。

“一则,我为当朝枢密使、此番督战天使,确系觉得你此番处置绝无差错,所谓有功无过。”

“谢过相公。”

“二则,我知道你的难处,这件事我绝不会多言,只是说你需要调教黄佐,一直捱到今日,被我逼着出兵,犹然险之又险……这件事你要配合,不要推辞,因为此事一旦议论开来,即便只是讨论,也会生出轩然大波,甚至再起文武之争,便是官家与中枢维护了你,也免不了上下纷争不清。”

“飞本有此意。”岳飞一声轻叹。

“三则,不管如何,一定要信的过官家,我知道你与官家相处并不长久,心中或许有些忐忑,但官家委实信重你不下延安郡王……而此番回去,我身负其责,一定是要私下与官家汇报清楚的,不过请鹏举放心,但有我在,必然会将你的苦心与官家分说清楚。而且说到底,官家着实比你想得更神武英明一些。”

岳飞还能说什么,只能重重颔首。

二月间,洞庭湖草长莺飞,继而春雨不断,张浚最终还是将扫尾事宜托付给了岳飞,然后匆匆北返,以图与官家稍作分说,而行至江陵府,自然也免不了要停下来与湖北经略使马伸稍作交流与解释……马伸听完张浚言语,只说叛乱平定便好,却并未对岳飞按兵不动的解释稍作评价。

不过,也就是在江陵府,张浚拿到了最新的邸报——注意到了神武英明赵官家的最新相关动向。

约定一月之内,验证气压存在的宣德楼‘实践之举’因为器材不精,被迫延期了,而神武英明的赵官家无奈亲自摆宴,与胡安国等人说项,劝他们再给口出狂言吕本中半月时间,以作精炼器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