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如雷如电(第2/5页)

张横见到对方不说话,又看到解元以下士卒开始披甲,却是也一声不吭匆匆折回了前线。

又过了半刻钟,眼见着越来越多的金军进抵到栅栏前,开始尝试破坏栅栏,摧偏军也全部整备完毕。

韩世忠再度看了眼解元,然后终于下达了一个新的军令:“先不要上面甲。”

解元会意,点头而去。

初冬时节的上午,天气微冷,因为大规模煮羊汤而生成的水蒸气弥漫到了天空之上,形成了气雾,而就在气雾之下,随着解元的离去,三千披甲完备摧偏军也随即在各部军官的层级带领下纷纷起身,然后按作战序列带着近千具劲弩,负着多个弩矢筒子,此外还有部分长枪手、刀盾手,向前轰然涌去。

这支军队或许不是三十万御营大军中最精锐的那支部队,但无论如何也称得上是宋军最精锐的部队之一。

“我老早便看出来,这些人应该是谷积山中的乱军。”

而就在同一时刻,远远在后方督战的完颜撒离喝双手握住战马缰绳,面露不屑。“一身皮甲够干什么的?不去山中躲着,如何敢当道拦我大军,还用韩世忠来吓我?前面都快崩了,后面还烧水烧的那么勤?”

几名猛安、谋克一起附和起来。

这个说,那是因为伤员太多,才不得不烧开水取箭。

那个讲,这是宋人兵书上的增灶之计,乃是原定好的,装作后面有大军在用饭的样子。

不过,更多的人只是不屑。

其实也由不得如此,因为撒离喝说的大家都懂……当年女真人初得两河,根本不知道怎么统治,河北那边是东路军干脆把猛安、谋克分封到了地方,而猛安谋克又是有治权的,所以几乎是瞬间河北便有倒退到奴隶时代的样子,引发了大量河北百姓不论阶级地位,直接抛家弃业,或上太行山,或过河南逃。

也逼得当时的金国国主完颜吴乞买匆匆下旨,强行中止了这种历史倒车。

而河东这里,西路军军纪比较好,像东路军那种把汉人当赌注筹码的事情的确少见,但架不住粘罕这个人做事严苛……在他那个时期,什么商人一天不准走超过三十里路,什么剃发令,什么偷盗一文钱,乃至于路上捡了一文钱就要处死。

种种匪夷所思的临时性律法,基本上比军法还要严苛,偏偏被分派过来做官的燕云汉人又普遍性有仇视宋地汉人的心理,屡屡拿着鸡毛当令箭,用这种法子虐待百姓。

这种情况下,莫说平头百姓,豪强地主也都捱不住。

所谓河东严苛律法,河北分封圈奴,再加上河北北部与河东北部地区对关外的强制人口迁移,这三件事情直接促成了当时的太行义军大爆发,也使得金军常年无法有效统治两河地区。

当然,这倒不是说要搞什么政治反思,而是说,金军和这些义军也都是老相识了,一看到这些部队装备、听他们传令呼喊的口音,便立即晓得是什么来历。

所以,才会不屑。

不过,也有一名契丹谋克忍不住表达了疑虑:“是谷积山中的乱军应该不错,但乱军难道不晓得自己一身皮甲只好在山中活动,如何反而敢当道阻拦?真不怕死吗?”

撒离喝愈发冷笑不及:“你来问我,我去问谁?说不得是被宋人大官逼得!”

“末将正是这个意思。”那契丹谋克居然顺势颔首。

撒离喝稍微一愣,然后略一思索,倒也认真了起来:“太师奴,你是想说,这些谷积山中乱军未必是情愿过来的……要么是身后有宋军要逃,用官爵拿捏住这些乱军首领,逼他们打阻击,要么是有人唬他们,说是会有援军?”

“不错。”那唤做太师奴的契丹谋克颔首不及。“这是最有可能的,但还有一种可能……万户,会不会真有宋军御营精锐在这里?宋军也该想到在此处遣一军扼守吧?”

“不可能……”打断此人的不是撒离喝,而是另外一名刚刚从前线回来的女真猛安。“俺刚刚亲眼去看的清楚,这营垒的功夫全在临道的沟壕栅栏上,内里远远望去,虽然雾气缭绕外加栅栏密集,看不清内情,但依然能看到后方连些个帐篷都无,可见是这营寨本身是仓促弄出来的……若真有主力藏在后面,便是多个几千民夫,又何至于此?”

“今日早间先行了十里的斥候也是这般说的。”又一女真军官开口,验证了这种说法。“说宋军数量不多,装备杂乱,营寨空虚,唯独这当道的栅栏和壕沟足够长,整个遮蔽了咱们的进军线路……”

撒离喝微微颔首。

“末将的意思是,有些宋军御营主力,但数量不多,所以让山中乱军先来送死……如此,足可使我们大意轻敌,也是诱我们深入的意思。”那太师奴终于不耐,干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担忧。“然后他们再忽然出战,造成杀伤……”

“所以要先打着韩世忠的名号来给我送羊肉汤与炊饼?”撒离喝打断对方,若有所思。“届时咱们猝不及防之下,受了伤亡,只以为韩世忠真到了此处?说不得会沮丧退兵?”

其余诸多猛安、谋克一时也都有些思量,不少人随之点头。

那唤做太师奴的契丹谋克还要言语,却不料他的上司,唤做耶律夷珍的契丹猛安却就势笑言:

“太师奴这厮终究是揣测,依着末将看,十之八九还是万户说的对,就是汉人说书里的空城计……想想便知道了,咱们此番本是借着都统(拔离速)的掩护,然后自后方奔袭过来的,谷积山的乱军或许能察觉,但宋军御营主力又如何能晓得?”

“耶律夷珍说的不错。”撒离喝也笑了起来。“而且便是如此,也不中用……他要是说王胜、许世安什么的,又或是对岸的吴玠,我却还能信他三分,却不该将韩世忠拿出来吓唬我们……一来,韩世忠在何处,我们比他一个谷积山乱军清楚;二来,韩世忠天下名将、堂堂元帅,所谓宋军第一人,如何亲自来阻我?估计也就是个没见识的乱军头子,乡下豪强,什么都不懂,只听过韩世忠,便趁机胡乱掰扯。”

耶律夷珍赶紧再陪笑,其余人也都随之而笑。

太师奴无奈,情知这支临时军队一半女真人一半契丹人,好不尴尬,而耶律夷珍是在护着自己……却也只能干笑两声。

但笑声未落,却闻得前方战线那里齐齐发一声喊,然后便是密集的尖啸之声,再就是惨叫声、嘶鸣声、锣鼓声、喊杀声、欢呼声迭次而发。

最后收尾的,则是一束整齐的呼啸破空之声。

不用战斗经验多么丰富,这些金军军官也意识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因为道路上毫无遮蔽,远处栅栏前的惨像一览无余,甚至都有克敌弓的弩矢直接飞到了距离他们不过几十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