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时隔许久, 林墨然终于再一次出了宫。

这会儿夜色已深,又因冬季十分寒冷,街上鲜有人在, 只零星几家店铺前亮起盏盏孤寂的灯, 随着夜风轻摇慢晃, 发出断断续续的吱嘎声, 增添几抹诡异之色。

着实叫人有些害怕。

林墨然顿了顿, 前去取了自己托人提前预定好的糕点, 随之下意识的裹紧外衣, 并未被这些细小的情绪所累, 依旧快步行在街上,跟随着脑海中早就拟定好的路线一路紧赶慢赶。

随后, 总算抵达了目的地——

丞相府。

是了, 她要拜访的那人正是当今左相, 也是以往在昌捷有过几面之缘的赵中元赵老。

大昭极为注重尊卑, 她身为一个小小的侍女, 名不见经传的监生,本无面见赵老的资格,之前林墨然托人送信给他,无非也是一次大胆的尝试,并未抱有太大期望。

却不想竟然得到了回信,甚至赵老在信中明确表示愿意见她一面。

这叫林墨然顿时喜出望外,连忙着手准备起来,不光做好外出的准备, 这几日也一直在写诗作词, 总想找到最满意的一张。

着实累的够呛, 就连课余时间也未曾闲着, 不知不觉已经写了十数首。

但……一切辛苦终究会得到回报,机会不易,应当好好把握才是。

林墨然这般想着,紧紧握住手中的诗作,垂眸稍定心神随之抬手敲响丞相府的大门,表明自己此行的来意后便恭恭敬敬递上拜帖。

“听闻今日会有一姑娘前来拜访。”来者应声笑笑,仔细检查了拜帖,之后便侧身引她入内,“赵相此时就在书房内,您随我来吧。”

“叨扰了,多谢。”林墨然闻言顿时受宠若惊,连忙抬脚跟上那人的步伐,顷刻之间便随人到达了书房门口。

抬眼望去,赵老果真就坐在那儿批阅文书。

岁月飞逝,如今离那次见面也早已过了数载,可眼前的赵老却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相貌依旧端庄,身子也依旧硬朗,若不说自己的年岁如何,恐怕任何人都无法猜中。

林墨然在见到他的那一面起,脑海中顿时便浮现出了以往的回忆,尽管只见过几面,却依旧觉得他亲切,不知不觉心底的紧张便减轻了数分。

随之抬脚入内,轻轻敲响一旁的门以示尊敬,之后礼貌道:“拜见赵相。”

语毕,面前的赵中元缓缓抬起了头。

“坐。”他笑笑,抬手示意她坐下,并叫人为她看了茶,“眼下我还有一些文书尚未审阅完毕,不知林姑娘可否稍等片刻?”

“自是可以的。”林墨然忙道,脸颊有些发烫,“深夜前来叨扰本就是墨然的过失,若要再误您做事那就太过意不去了。”

“您喝茶。”她道,见赵老面前的杯子空了,便主动抬手为人蓄满了茶水。

无论语气动作,全都礼貌又乖巧。

“好。”赵中元应声笑笑,不再言语,继而再次批阅起文书来,时间就这样静静流逝着,直至一个时辰后赵中元终于再次抬起了头。

“林姑娘是为了科举之事而来。”之后他道,并未再和林墨然兜圈子,很快进入主题,“既如此,可否携了诗作过来?”

“有的。”林墨然点点头,双手呈上自己的诗作,心跳不免在这一刻加快了数分,“烦请赵相过目。”

语毕,赵中元抬手接过诗卷,垂眸观看起来。

林墨然此次带的是一首七言小诗,篇幅并不太长,可眼前的人却分明看了很久,林墨然见状越发紧张起来,却也没失礼过问一句,只安心坐在原地等待。

终于等到赵老抬头。

“林姑娘似乎在诗词这方面颇具天赋。”赵中元道,眼底带着一抹和蔼的笑,开口给出点评,“用词十分巧妙,文笔极佳行云流水,却又相对来说通俗易懂,并无故作深沉之意。”

“这不禁让我想起一人。”他道,“那位同姑娘年岁相仿,却颇具才能与胆识,写出来的诗作也极为与众不同,字字珠玉,酣畅淋漓,实在叫我钦佩万分。”

“若姑娘精于练习,想必日后也定会如她一般拥有极大的作为。”

没想到赵老竟然给出了这么高的评价。

林墨然被他夸的耳根通红,甚至都忘了问那人的名讳,忙道:“赵相谬赞。”

“这诗便留在我这儿吧。”赵中元哈哈一笑,抬手收起她的诗作,“林姑娘有如此才能,弃之不用实为可惜,待到科举之时,老夫定会为你引荐。”

“那便谢过赵相!”林墨然闻言十分惊喜,连忙起身恭敬拜谢,之后又将自己手里拎着的糕点呈递上去,表示这是自己的小小心意。

“眼下天色已晚,墨然便不再留下叨扰了。”之后她道,“赵相早些休息,保重身体。”

语毕,本打算拜别离去,却不想还未等动作,便突闻眼前的人再一次开了口,语气里似乎藏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平和道:“这里面都是何种糕点?”

“回赵老。”林墨然应声顿了顿,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连忙答,“共三种,分别是桂花糕白玉酥和梅花烙。”

竟和昔日她口中所言的那些如出一辙。

赵中元闻言点头:“林姑娘推荐的糕点,想来口味必定极佳。”

“如今已过数载,也不知那酱鸭和桃酒是否还是昔日的味道。”他笑笑,紧接着道,“若他日林姑娘顺利通过科举,可别忘了再买些赠予我尝尝。”

话音一落,林墨然瞬间怔住了,脑海里的记忆也越发清晰起来,记起这分明是数年前自己允诺过的话。

没想到如今过了这么久,赵老竟然还记得她,甚至将昔日的一字一句都记得那般清楚,除去惊讶外,不知怎么林墨然的心底顿时就蕴起了一抹暖流。

好似时间又回到了那一天,回到和赵老说话的那个下午,那时她和秦语辞行了千里特来拜访,请他回京,而如今,却又轮到他引自己入朝。

林墨然被他讲的鼻尖有些发酸,却还是杏眼一弯展露出一抹愉悦的笑意:“是!”

“如此,便说定了。”

回去的路上,林墨然浑身上下都泛着愉悦和轻松。

近来发生了太多事,叫她心底总有一种担忧和害怕在蔓延,甚至颇为感叹随着时间的流逝,许多事物都在接连发生着改变。

可直至今日,她却突然有了改观,这偌大的皇宫,偌大的世间,承载的事物和情感那么多,总是会有那么零星的几个事物跳出这常理之外。

不是不变,而是不愿发生改变,无论发生何事,也无论是何身份,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也依旧炽热着,不光影响着自己,还接连感染着身边的人。

在等待马车归来的途中林墨然想了许多许多,甚至想到他日若真的入朝为官,自己也定要做和赵老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