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皇帝和皇后感情极好, 这是无论朝堂亦或是后宫,几乎所有人都知晓的事。

秦语辞见状并未多言,恭敬行过礼后随之转身回到席位落座, 垂眸饮下一盏茶以作清口,再次抬眸时皇帝依旧在拉着皇后说话。

天家鲜有纯粹的感情, 向来都与名誉地位挂钩, 就像皇帝的其他嫔妃也基本全都出于名门, 所谓成婚也不过一场交易,是天家与世家双赢的手段。

除了皇后。

萧家隶属三大名门之一,皇后虽也是世家之女,但皇帝之所以会风风光光的迎娶她, 原因却分明比旁人都要纯粹的多——

只因心悦。

因为喜欢,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娶她进门, 叫她永远做自己的妻子,那会儿皇帝还只是太子, 着实比现在自由的多, 每逢处理完手头的事便会马不停蹄的跑去萧府, 携几朵花约皇后出来玩乐。

无论多苦多累, 只要一见到她笑,一切烦恼忧愁便都会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后这个人,始终是皇帝心中仅剩不多的一抹柔情。

可……皇后呢。

秦语辞顿了顿,以往或许很难察觉到什么,但现在她有了然然,有了与她两情相悦的人, 自然知晓和心爱之人在一起时会是何种神态。

至少不像皇后这般, 尽管在笑着, 但笑意却始终不达眼底。

这偌大的皇宫, 竟没有一人能看得懂她的心,她的夫君不能,她的女儿也不能。

不知怎么,明明方才才喝过酒,但秦语辞却还是觉得身上有些冷,干脆拿起一旁的酒壶,继续为自己倒酒,可饶是这般却始终觉得身上冰冷刺骨。

尤其是心底,更是隐隐觉得十分不安。

时间过了许久,除夕宴才终于结束。

林墨然前一阵因为刻苦读书,一时疲劳过度免疫力下降,不慎感染了风寒,秦语辞心疼她,这次除夕宴说什么都没叫她跟着一起去,哪怕如今她已经见好,却依旧叫她好好在被窝里等着。

林墨然拗不过秦语辞,只得听话的应了,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闲的没事做,干脆趴在被窝里剪些红纸。

如往常那般,依旧想剪些葫芦如意这样的小玩意送给秦语辞,当是取个吉利之意,望她新的一年也平安健康,福禄顺遂才好。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着,不知不觉便过了许久。

在林墨然已经剪到第几十个的时候,秦语辞终于回来了。

“音音!”林墨然见状顿时喜出望外,连忙从被窝里钻出来,杏眼一弯开开心心的走上前去迎接她,“冷吗?”

语毕,下意识的抬手抚上她的脸,企图帮她取暖,也正是在此时,接连闻到秦语辞的身上有股极重的酒气。

林墨然了解秦语辞,知晓她向来冷静自持,为了身体考虑,也为了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虽然酒量一直很好,但轻易不会沾染太多。

可今日却不是,她似乎喝了很多的样子。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林墨然顿了顿,随之连忙开口询问,语气里难免带上了些许担忧,“音音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并无大事发生。”秦语辞应声笑笑,勾唇轻声回应,“无非是近来有些疲累,一时疏忽便多饮了些。”

“然然不必忧心,天气寒冷,快些躺下吧。”她道,见林墨然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怕她风寒反复,随之牵住她的手腕,再次将人带到床边,亲眼看着她躺好。

“我先去沐浴,马上回来。”之后她道,垂眸亲了亲林墨然的脸颊,尽管这个吻沾染了些许酒气,却依旧轻柔又温暖。

语毕,随之转身离去,虽步伐依旧平稳,可林墨然却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这样的怀疑一直持续到她回来,林墨然眼巴巴的看着她在自己身边躺好,正打算开口问上一句的时候,却见秦语辞已经抬手抱了上来。

与此同时,迎面而来的还有一抹十分好闻的兰香,沁人心脾,幽香馥郁,却又不似平日那般纯粹,另有淡淡酒气隐藏其中。

“我似乎有些醉了。”秦语辞道,声音轻缓,好似清泉,“可以抱抱然然吗?”

“自是可以的。”林墨然应声点头,抬手为她掩好被角,继而又紧紧抱住了她。

不管外面有多寒冷,可若是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却依旧能够感到温暖,林墨然抬手拍拍她的后背以作安抚,越看眼前的秦语辞越觉得心疼,终究还是启唇道出了疑问。

“音音,是不是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事?”

语毕,眼前的人似乎一怔,沉默半晌万千情绪终是化为一笑:“逃不过然然的眼睛。”

“无非是有些感慨罢了。”她道,声音很轻,极为平缓的说与林墨然听,“甚至也有些害怕,怕自己怀疑错了,至此一切努力付之一炬,却又怕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不愿也不敢去面对冷酷的真相。”

“当真叫人不安。”

“是说……皇后娘娘。”林墨然闻言艰难开口,近来随着愈发深入的调查,如今怀疑的范围早已缩的极小,甚至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试问这宫内能够拥有如此权势,轻易便能要人性命,但凡操纵就能勾起千涛骇浪,却又片叶不沾身的,又能有谁呢。

此言终究未能得到答案,秦语辞以轻笑回应了她,转而再次提到了一个看似与此事毫无关联的话题:“然然可知粟兰花?”

“不知。”

“此花时常盛开在最陡峭的山峰,花瓣成艳粉色,每逢盛开香气悠远,沁人心脾,颇具安神之效,甚至晾干后还可做茶,初品虽苦,回味起来却十分清甜,当真宝贵万分。”

“我曾在母后那里喝到过,很小很小的时候。”秦语辞道,缓缓闭上了眼,声音很轻,“那时我同母后的关系还并未如现在这般僵,也时常在她殿内玩乐,困了便留下睡上一觉,饿了便大方吃她的糕点。”

“甚至还破天荒的喝到了她平日最为宝贵的粟兰茶,只是那茶却与她平日喝的不同,因其才刚刚采摘下来送到她手中,还尚未得到晾晒。”

“那日母后告诉我,新鲜的粟兰味道更好,她爱我至极,这才甘愿同我分享,此言真切万分,叫我深信不疑,顷刻之间便喝光了手中的茶。”

“这之后……便生生的大病一场。”

话音一落,林墨然顿时震惊,没想到皇后竟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嫡女:“是那新鲜的粟兰有问题?”

“或许吧。”秦语辞轻轻点头,“不过那时我身体本就十分虚弱,御医前来诊治也只归结于风寒,并未多做联想。”

“就连我也是。”秦语辞说,眼底渐渐闪过一丝讽刺之意,“母后给的皆是珍宝,又有何疑。”

“若不是今晚夜宴时忽闻父皇竟时常饮下此茶,或许直至今日我也不会对此抱有任何疑虑,与眼下不同,至少在那时我始终相信,母后定是对我宠爱万分视我如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