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确定是好朋友了

两人走在酒店雅致的小径中,韦安愉快地思考他新人设的各种细节,他还挺想再找几个朋友表演一下,可惜周围没人。

没关系,有归陵在,于是他开始向那人说起漫步者酒店的其它特色饮料,对此如数家珍,比如一款奇异果饮料四种不同的做法之类的。

这里有几款菜色也不错,他们下次也可以来消费一下。

归陵盯着地板,一副只想呆在自己虚无的世界中好不要听到他讲话的样子。

韦安开始说他家的各种东西蕴含的意义,什么比较能表达自己的什么人设和感情倾向时,他停下来,退回去一步,去看一根雕花的柱子。

它像是从地板更深处长出来的,只有一个巴掌长,末端微微卷曲,乍看上去像是黑色的污物或霉菌,有种不祥的生命力。

韦安盯着看一会儿,觉得这像某种没见过的生物体,它像是已经死了,或正在沉眠之中。

他看了几秒,又转过头,不远处有另外一条。

韦安走过去查看,那是在一条走廊的墙边,一样像是从下面的什么地方长出来的。更长,超过一米,像一只僵死的虫子,让人很不舒服。

“这是什么?”韦安说。

他的“好朋友”慢吞吞转头看,一时没说话。

他们并肩站着,但是没有接触到对方,除了之前剪头发外,韦安都没再试图触碰过他。有一次他帮他拉折起来的领子,归陵当时大概在走神,没留意到他的动作,那人无意识地一把把他的手挥开一边,身体紧绷着,表情好像受到了冒犯。

他曾顺从地让他给他剪头发,但他骨子里不喜欢被触碰。

归陵看了一会儿,说道:“看着像‘速生地狱’。”

韦安怔了一下,有点发毛。

他知道“速生地狱”这个词,它还有个古名叫“地狱花”,被认为是古文明搞大屠杀时使用的,这是科学部先开始的叫法,过于贴切,让人不适。

这东西是瞬间发生的,一片漆黑的花一般的力量从黑暗中升腾,包裹住一片区域,花瓣收拢。

速生地狱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会像雾一样消散掉,但里面一切生命消失,包括微生物。留下得只有建筑,看上去毫发无伤,只有用最精微的仪器,才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如牙印和抓挠的指印般的东西,好像其中张开了一片小型的地狱。

这东西在古老的记录里偶有存在,一些废墟中也会发现它们的痕迹,呈现在地面伸展开的巨大幽暗的张开花一般的印记,最大的有一座城镇那么大。

好一会儿,韦安说道:“‘速生地狱’不都是瞬发的吗?”

“嗯,”归陵说,打量那黑线,“这个长不成,是无限弱化没用版的。”

韦安也盯着这东西,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他点点头,

“这是人工弄上去的。”他低声说。

韦安继续朝前走,他其实可以不再往这个方向走,原路返回。

不要去甜品店,最好能启动自动驾驶程序,让车子自己开过来,同时从酒店拿把伞,尽快离开这片区域。

可他还是朝前走去。

一路上,韦安看到了更多地狱花瓣的痕迹,在不同的位置,如同一个个真的来自地狱的幽灵,浮上现实世界的表面,在等待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韦安的手指无意识捻了两下,这时非常想要找根烟抽,像以前很多次碰到麻烦的案子那样,但接着他想到早就戒了。

“你在迎天庆典杀人时用的是这玩意儿吗?”他说。

“嗯。”归陵说。

“我以为你不会回答呢,”韦安说,朝他露出个微笑,“你身上有古文明的技术保密协议吧,照科学部的说法,就是古代时的诅咒流在你的血液里,让你能不回答一切和古技术有关的问题。”

“你问的这个在协议内。”归陵说。

“我开玩笑呢,”韦安说,“你应该回答‘看在我们交情这么好的份上’这一类的。”

归陵没理他,看上去很想结束对话。

除了那些诡异没有张开的花瓣,一路的光线非常漂亮,让那些危险的东西都只像古典的装饰。

这是漫步者酒店一个很有特色的部分,他们用的是“艺术的自然光”。

“人们经常会认为自然的东西很美,但不是的,”韦安低声说,“自然的东西经常会因为过于真实而让人沮丧,而这种模仿自然的光线……”

他扫过这片这片空间。

“在这种光下,连万人坑之类的地方都会铺展上一层温暖光辉,尸体和阳光都会被模糊掉,变得自然优雅,”他说,“文明就是人工的东西,达到一个好的审美效果。”

韦安谈起这些时语气轻柔,知识储备丰富。

从见到归陵开始,他很少提及那人在科学部的事,那里的情况有些他是知道的,可绝不是什么文明的东西。

他这种生物总会遇到这种事的,科学部会不断测试他能否在极端恶劣的状态中生存,对人体致命的创伤和毒素对他是不是有效果,据韦安所知,有几次搞过头了,差点把他弄死。

归陵在科学部很多年不吃任何东西,他们没给过他食物——最初大概是测试他会不会死,后来就觉得这就只是个武器,不要将其人性化,放在保险柜般的屋子里就好。

那里日光灯日夜亮着,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他一个人呆在那里,韦安看过一些视频,他就是坐在角落,低着头,或是蜷在床上,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年计算。

韦安把这些资料的记忆挥开,这些事想着就让人不太舒服,还是无视的好。

两人继续往前走,酒店深处倒不太冷清,还有人在举行聚会,对外面的天色和祈福会都毫无兴趣。

也有人注意到这些“花瓣“,打电话给酒店,问是不是卫生问题,语气并不紧张,在酒店这种干净、文明、温暖的氛围下,一切都不是那么可怕,是有解决问题规程的。

韦安用轻快社交式的语气和归陵闲聊。

“你这双鞋子怎么样,我买时就觉得你穿着会好看,”他说,“合脚吗?”

归陵不搭理他。

韦安说道:“回答我。”

“你能别没话找话吗?”归陵说。

“我们要经常聊天,这样边走边聊的气氛会比较温馨。”韦安说,“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和我说。”

归陵沉默下来,韦安想他是不是还想说“我们不是朋友”,但是这句和擦边的都被禁止了,只好沉默。

这时归陵开口了。

“如果,”那人说,“等你玩够了,能用契约把我锁定吗,把我放在哪里都行。”

韦安怔了一下。

他脚步都放缓了一点,侧头看归陵。

对方也停下来,看着他,那双眼睛宛如一片完全死去的水域,不再流动,只静静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