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回来之后

广场完全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韦安在看着这狂乱的场景,总觉得自己还陷在某个噩梦里。

正在这时,灯光闪了闪,来电了。

黯淡怪异的色调消退了,现代城市的灯光纤毫毕现,简直能化夜晚为白昼。

韦安吸了口气,那光好像敲在心上,提醒他他的确回到了现实世界,他有自己的身份与生活,他很清楚应该怎么做。

他转身朝通道里走去,前方有工作区的一个洗手间。这里没有人,光线很亮,充满了文明世界的气质。

韦安对着镜子,清理了一下之前溅到脸上的血迹。

他不知道自己在归陵眼中是什么样的,他镜中的形象斯文温和,头发湿了一点点,不过刚下过雨,也很正常,那是一张看起来从未经历过任何暴力和残酷的脸。

他朝归陵说道:“脸上血迹洗一下。”

对方沉默地走到旁边,打开水龙头,洗掉伤口渗下的血迹,刚才没清理干净,一些沾在脸上,手上也有。

归陵又整理了一下头发,伤口这一会儿时间又恢复了些,看上去几乎只是个小口子了。

那人收拾好自己,转头看他,韦安觉得他们看上去都还不错,基本符合普通生活的要求了。

当然身上还是有点血迹的,但是祈福会身着丧服,看不出来。

韦安思考了一下现在应该怎么做,他低头看手机,现在离停电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感觉跟过了一个月似的。

信号倒是恢复了,应该是安保设施自检程序处理了问题,主办方还是有在工作的。

他打开加密软件,拨通报警电话。

他同时还开了变声器,那边接通,他开始说话。

当开始干这种事,韦安的语气变了,听上去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惊慌客人。

“是警方吗?”他压低声音说,“我正在漫步者酒店的森林犬厅这边,我看到一些拿枪的危险分子,他们正在杀人——是些普通客人,我看到他们把尸体拖到主厅的方向,还在说话,说是要伪造一个什么祭祀现场——”

他突然停下来,做出被发现的样子,说道“糟糕”,挂断手机。

他干这种事一气呵成,演技很专业。

接着韦安关掉加密软件,这东西是内务部的,他还做过一些改进,可以保证对方回拨和调查时显示手机无人接听、关机和毁弃。

无法定位报案者会引发怀疑,但在一个大阴谋中是正常的。

“陶尽来是想伪造出大规模的古文明灾难,虽然不知道具体计划,但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反着来。”韦安说。

“嗯。”归陵说。

韦安朝外面走去,他刚才打电话时语气惊悚,不过此时十分平静,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这种找不到人的报警电话,他们会觉得是哪个死者干的。”他继续说道,“现在情况复杂,森林犬厅那边没有摄像头,定位不到我们,最后肯定是推到哪个死者身上完事。”

归陵安静地跟在他身后,没再说什么。

韦安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他说这个,归陵并不关心,可能就是跟前有人时的本能。

他们来到广场,这一会儿时间,乌云已开始散去,整片空间呈现薄暮时的剔透感。

那座黑暗的城市完全沉了下去,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阳光透出云层洒下来,明亮绚烂,路灯熄灭了,城市正在恢复正常。

人群仍旧一片混乱,但已经没有了刚才歇斯底里的感觉。

韦安看到几个便衣模样的人从人群中快速掠过,看来相关部门已经开始在对森林犬厅“门”的事做出反应,这些人很快会封锁现场,做进一步的调查。

韦安知道他们会在现场看到什么,他用清洁机器人吞掉了被归陵杀死人的尸体,对自己的痕迹做了基本清理,但“门”和尸堆都还在原处,可以看到阴谋初始的样子。

陶尽来那股势力应该在别处也有布置,不过这也是要本地的警方来调查,没他什么事了。

他们走进人群中,成为其中一员。

虽然刚刚发生了灾难,但一时还没人离开,主办方用扩音器解释,说外围哨岗出了点问题,技术部门需要一个小时左右来解除,请大家稍安勿躁,有问题可以找祈福会的执勤人员。

看上去因为非常时期举办大型活动,主办方照老式流程弄了个自动哨岗,这玩意儿是从古文明技术来的,现在只剩下连接模式了,可以把一片区域封锁起来,攻击进出的人。

结果亚空间的城市升起,不知哪里戳动了它的神经,居然自己启动,导致所有人都困在这里。

世上有很多旧日的阴影,涉及方方面面,在律法、原始程序或是科技之中,社会看似文明,但之下有很多黑暗和失控的东西。

韦安不知道陶尽来这桩阴谋最终会闹得多大,但无论是银湾、博物馆惨案和祈福会的事,都让他有一种隐隐的失控感。

以这种方式闹下去,有可能导致全省戒严,让他们无法及时离开。

此时此刻,韦安转头看广场外,围了好几圈的人,飞艇和直升机都开来好几架,既有救援队,也有电视台的,只待封闭一解除就冲进来。

他已经打了该打的电话,政府会处理相应的问题,虽然现在一时不出去,但大家都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混乱暂时结束了。

韦安抬头看天。

太阳从天际露出一线,把云照得透亮,层层叠叠,十分美丽。他这才意识到现在不过下午四点左右,世界很明亮,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个幻觉。

韦安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站在广场上发呆。

他有点不确定要干什么,这里是同云最繁华的商区,能找到有沙发的雅座,点一杯饮料,舒服地等着结束,但他不太想去。

他转头看归陵,后者站在他旁边,沐浴在阳光下,外表过于年轻了,几乎显得明亮。

他们站在人群中,谁也不认识,韦安觉得自己也并不想去认识谁,或是碰上熟人和对方说话。

他左右看了一下,看到广场一角布置着一些临时台阶,没有沾上雨水。

韦安走过去,找了两级还算干净的,在上面坐下。

他拍了拍旁边,朝归陵说道:“坐这里。”

对方走过来,坐在他旁边。

他们坐在混乱广场的一角,等哨岗开放。

因为下过雨的关系,广场的空气沁凉,有股水的味道,很舒服。

不远处有人在拍摄云层,有人收拾好地上的花、擦干净被踩踏到的照片,还有坐在角落画素描的。

这让韦安想起小时候的某些时刻,随便可以在哪里坐下,就像坐在世界的边缘,看着人群喧闹,没有什么规则和言语。

人在孩子时,总有一种类似的感觉,好像可以理所当然存在在世界上,未来美好开阔,但长大以后知道并不是这样的。你总有很多事情要做,有想要而不得的事,也有厌恶但加诸在头上的生活,你不得不试着去喜欢,才能得到存活下来的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