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一部电影

韦安垂死挣扎,说道:“但是,我在休假……”

“这是危机状态征召,两位长官。”门外的士兵冷静地说。

韦安脑子里掠过了《安全法》的各种细节,发现他就是内务部部长,这时候军队开口了,他也要TM去帮忙。

他又挣扎着说道:“现在都下午四点了,这么过去晚上还能下班吗——”

年轻的士兵笑了一声,年长的面带无懈可击的微笑,说道:“是这样的,您这个星期恐怕都下不了班了。”

韦安瞪着他们,他们也不为所动地看他。

韦安说了句“等着”,把门摔上。

他这一刻有种强烈幼稚的渴望,想在客厅就地开个空间门,远走高飞。

这当然不可能,两人被恶灵困在了迎天,军队已经留下他们的记录,既然已经找上门,去看看是最优选择,自己现在的第一反应完全不成熟。

韦安叹了口气,走过去抱了归陵一下,对方轻抚他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如同在给一只焦虑的动物顺毛。

韦安知道自己表达了太多无用的焦躁,但他喜欢归陵的安抚,抚平漫长的黑暗、失望和对幸福生活几乎是永恒不可实现的拖延。

但在拥抱的时刻,韦安再次感到欲望隐秘的骚动,带着热意,在体内游荡,代表身体不可信任的黑暗的部分。

他安抚完自己,小心地放开归陵。

他们收拾了一下,韦安现在都认不出镜子里的自己了。

他的头发几乎全成了银灰色,之前染的部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力量调用,颜色褪去,看来要是想保持黑发还得经常染。而因为神荒那个地方时间流速比较慢,长度也超过了他正常情况下头发该有的状态,越发显示出一些不修边幅危险人物的气质。

归陵的情况更让人紧张,韦安确定联邦军里会有人知道他的样子。

虽然韦安给他剪了头发,而且这里只是一处小小的调查现场,但毕竟归陵是他们带来的,主管人员肯定对上方的这个决定有所了解,他完全不想冒险。

韦安昨天去超市时就买好了隐形眼镜,让归陵带上之后,又去翻下程方定的存货,找到口罩和有檐的帽子,全给归陵带上。临走时他发现了一个墨镜,也按到归陵脸上,弄得跟明星出行似的。

归陵照了一下镜子,说道:“有必要吗?感觉更可疑了。”

“但你眼睛长得很好看,见过照片会发现。”

归陵笑起来,韦安觉得他被赞美时笑得特别帅。

“我戴着帽子就行,”归陵说道,“走吧。”

韦安认真地把归陵的帽檐又往下压了一压,挡住眼睛,对方笑着让他弄。

韦安想起自己曾经对归陵的想象,觉得这是个有着荒芜灵魂和对世界充满恶意的怪物。

那是如此遥远的打量和评判,人们相信强大到能毁灭他们的力量是恐怖和不祥的,古文明毁灭之后,大黑暗试图拥有它顶尖的科技,进行了一切残酷的操作,因为力量本身似乎就该是控制别人,伤害弱小的。

那时的韦安不关心归陵的本质是什么样,因为无非都是他无能为力的黑暗,无数人恐惧地紧随其后,渴望成为另一个他那样可以控制别人生死的怪物。

而当他了解了,发现在那恐怖之神的面具下,也只是这样的一个普通人而已。

两个士兵仍旧在门口等着。

他们显然奇怪他俩为什么没穿制服,还打量带着口罩的归陵,韦安没好气地说了句:“他感冒了。”

没人再说什么,只简单查验了一下韦安之前弄出的电子证件,几人一起朝楼下走去。

一路上,两个军官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韦安完全不想记他们的名字,只想能简单地工作一下后就彻底摆脱这种交际——以及目前的大致情况。

两人表情都很严肃,说联邦军本地像样的技术人员都来了,目前这里驻扎了三百人左右,还有一支更大的部队正在赶来。

年轻的军官说:“两位的姓名和就职单位是——”

“我会和你们的直接负责人说。”韦安冷着脸说。

“天堂层的居民和我们说起近日本地发生疑似返乡者事件,听说两位帮忙处理了一下,”对方继续说道,“但楼里有一部分人失踪了,当时的具体的情况……”

“我说,我会和你们的上司说。”韦安说。

对方闭上嘴,韦安很了解怎么官大一级压死人。

他们穿过走廊的玻璃墙,发现窗外开始起雾。

大楼里的音响开始发出滋滋拉拉的静电干扰声,好像一个遥远的调频想要切换到这里来,已经很近,但是仍有微小的隔膜,无法调准频率。韦安不久以前也听过几次这种噪音,这是某种神秘力量进入的一种路径。

两个士兵都明显有些紧张,其中年长一些的语速略快地开口:“听说你们是技术部门的,太好了,我们缺的就是搞技术的。”

“银湾事件损失很大——”年轻些的说。

“这次调派了不少技术人员过来,你们可以多研究一下这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另一个人说,“我们的人还想问一下这次返乡者事件的细节——”

韦安觉得很烦,去他妈的技术人员,自己就伪装个身份,一会儿有管理员过来要投诉,一会儿有军队过来要征召,现在还要当技术人员探讨古科技。

他们来到了电梯,这次灯倒是亮了,门无声地打开。

四人走进去,电梯门关上,平稳下行。

音响一直传来白噪音,刚往下三层,声音突然尖锐起来,这一刻有什么极度接近。

两个士兵同时把手放在枪上。在这种力量下枪用处不大,但这仍是人们的基本反应,人类对于未知凶险的力量,本能想要拼死抗争一下。

韦安死死盯着金属门,在噪音中,他感到了一个荒蛮庞大世界规则的气息,它们真的像有某种意志,也调动起人头脑中对应的感知,告知这些渺小的生物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而他们又该在这种规则下扮演什么角色。

这是阴冷无望的黑白色世界,让人想到骨骼的透视图片,或是夜视镜头,完全没有温度,人类一切丰富的信息被抹除,只有黑暗和骨头一样存在的万物。

他听到噪音里极遥远的歌声,乍听上去好像是小孩子的,可是细听是怪异捏着嗓子的人声,透着恶意和死气沉沉的恐惧,颇有民谣风格,用某种失传的方言单调地唱着。

那是一首鬼气森森的异域的歌,在电梯里回荡,听得人浑身冰冷,它是人意识的尽头的低语,告知他们的生命从属于什么,这是一个恶灵主宰的世界。

韦安总觉得这歌有莫名的熟悉,他本能知道它唱的是一个有着无数亡灵的喧闹背面的残酷世界,人们一代一代在成为祭祀器具的世界中生活,如何一个个悲惨地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