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都市怪谈

确实很壮观。

石头已密蔽天穹,在大楼灯光的映射下,天空像烧红的炭火,极为压抑,石笋之剑的下方更是像要滴下血来。

天穹质感会发红,因为韦安造的是赤石。

同云附近有赤石矿,韦安了解其中的成份,那是古文明战争时代燃料库泄露的结果。

最终你创造的是你熟悉的,他的力量属于他,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神秘之力,既有人类数千年前完成的整个体系,又有生活中根深蒂固的逻辑。

天空是末日将至的颜色,如同天罚。

确切地说,天空是炸弹组成的,如此规模,效果必定惊人。

韦安想,当地狱燃起赤红的火光,烧红这片出不去的天空,一定很美。

石头的“剑”直指明亮的办公楼,它仍旧是楼的样子,没有变形。

韦安不明白它为什么这么完整,这么璀璨,刚看到它时,韦安震惊于大楼的正常。可是看了这么久,再加上下方涌动的畜奴,他觉得它也没那么正常了,倒是有股格外的邪性。

像是一座神殿,不是常规的样子,但的确是神殿,和他处于一个时代,有着属于当代的辉煌。

他不知这座楼为什么会以如此完整的方式保留,接着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个裂缝和他之前碰到的都不同。

当你看到沼泽的恐怖,有时会忘了这件事,但那些药物,文件,的确是更人类的东西。

是穆煜城保留的,这是他建的办公大楼。

这是他的宝物,他旧日工作的成果,他在地狱中也尽力保留了它,建在噩梦之上。

他把在楼里工作的某个贪婪的高管变成“地狱领主”,守护他的楼。

它的确很美,韦安知道主持建筑这样一座公司大楼,要耗费多少心血。

他一定计划了很久,一切都是他喜欢的,也是他在家族中的功绩。

它在地狱中仍旧完美,在哀嚎的畜奴中陶醉于自己的美。

韦安有大概的方向,但仍旧很难弄清一切具体是因为什么。

当文字消失,好像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世上有很多关于地狱里画面的描述,无数细节不同但本质类似的故事。

这些都没有原因,好像世界就是本身的规则,有恐怖黑暗的强者,有欺压和扭曲,没有出口。

但至少这次不是,韦安很清楚是因为什么,他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是一场对权力的追逐和对美好物质的执念罢了。

那么常见,那么琐碎。

从这个角度看来,石笋宛如大楼天空上毁灭的倒影。

韦安盯着这一幕,归陵在他身边,他还是留下来陪伴他了,看着这场将要发生的宏大毁灭。

他这辈子一定看过很多次了,喜欢或不喜欢,期待或是不那么想看到,他的文明不惜一切代价发展科技,驱赶入侵,以他们所有能做到的方式拯救同族。

他被人类不同的时代带着往神位上升,又被拖拽下深渊。

人形生物在黑暗中爬行,那里垒出肉体锁链组成的天梯。

真的是一大片疯狂诡异的动物,完全看不出人形。他们爬上石笋,肢体被强行变异成了铁器,敲碎石头。

它太庞大了,简直是不可能的工作,“脐带”以这种方式攫取和控制。

韦安想起自己刚才一瞬间感应到的画面,属于这些已看不出是人类生物遥远的过去。

“能源公司、污染病和集体诉讼,我知道一个人可能知道类似的事。”韦安说。

“你可以打个电话。”归陵说。

韦安转头看他,这话过于日常,和眼前的画面很不相称。

归陵站在黑暗边缘,扫视这座猎奇黑暗的城市,说道:“这地方没有断绝过通讯,这是一座属于人类的地狱城。”

韦安要找的是鹰隼救助的负责人何言。

这比自己一处处找要快多了,在人世间,文字和交谈仍旧存在,韦安知道小圈子里有多少飞来飞去的小道消息,只是不太见光而已。

韦安打电话过去,深域系统最早回复的力量里,当然有通讯系统。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接通了。

那边很嘈杂,有人叫着“那就五杯柠檬红茶”,还有人叫“先洒水再扫,不然灰尘太大了”。

在这种场面下打电话很怪异,韦安站在高处的石板平面上,如同站在悬崖旁边。

前方天地仿佛倒置了,呈现天地巨兽利齿咬合般的形态,石笋的“剑”与橙黄的能源公司大楼直直对映,尖端相距不过数十米。

石头天穹越发暗沉,能量的流转下,石笋温度升高,附近的水份蒸发,形成庞大灰白色的环形云带,仿佛如倒悬的山峰。

韦安朝电话那边说道:“何言。”

“韦安?”对方叫道,“卧槽,你这些天怎么跟失踪了一样!我打你电话一直不通,听说你回了同云,去了西镜那边的园艺展,你和你朋友还好吗,最近真是太多人失联了——”

在这种情况下,旧识琐碎的寒暄显得有些荒诞。

“我记得你跟很多疾病类的慈善组织有联系,”韦安说,“知不知道有一种受害者污染状态,会引起受害者痴呆、身体萎缩,孔窍周围有血迹结晶的?”

“导致痴呆和肢体损伤还蛮常见的,”何言说,“不过血迹结晶就比较少见……我怎么看不到你那边的画面?”

“你不会想看到的。”韦安说。

他不知道何言怎么理解的,不过对方停了一下,没有再问。

“还有别的信息吗?”那人说。

“我只能说这事应该引起过城市内部的受污染者抗议和诉讼,地点在深度能源公司的分部,是一栋五十七层的大楼。”韦安说。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了稍微安静点的地方,韦安开了公放,能听到有车辆驶过,街道对面传来音乐声。

归陵站在他身边,也静静地听。

韦安不知道为什么要公放,他发现他想要听到那遥远、鲜活城市的背景音。

“我没见过这样的病例,”何言说,“不过我听说过一件事……”

韦安知道这语气,作为一个阴谋论者,何言觉得世界上有某种邪恶的力量在暗处指使,造成一切苦难。

韦安之前觉得这观点幼稚——他可是太知道那些琐碎的傲慢和贪婪是怎么把事情搞砸的了——不过现在他觉得这样也不算偏差到哪里去。

他认真地听何言说完。

“大概七年前,”何言说,“我在同云社区一个疾病类的团体心理互助中心做义工,听人说了件事。

“是个五年污染病患,他说他曾在网上建过病友的小群体,天南地北的都有。他听其中一个人说在准备一起集体诉讼,是一起城市级别的能量污染事件,病症就是身体性萎缩,还有体液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