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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FT”上的倒计时单位切换到秒。

“还有五十九秒。”正勋说。软件即将计算出特效药的结构。

研人凝视着笔记本电脑的液晶屏幕,心中却恐惧起来。如果“GIFT”再次显示“None”,拯救患病儿童就无望了。相反,如果计算出了答案,那新药物的开发便由引导阶段进入制药阶段,负责人也由正勋变为研人。对自己能否挑起这副重担,研人完全没有信心。

还剩三十秒。研人有意识地放慢呼吸。如果一次呼吸量不到正常水平的一半,很快就会产生难以忍受的窒息感,这就是肺泡通气量低下的痛苦。患有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的孩子,就是在这样的痛苦中绝望地挣扎。研人想到了小林舞花,药学者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我要打倒带来死亡的病魔,拯救那个孩子的性命!

“还有十秒。”

听到正勋的声音,研人连忙将视线转移回“GIFT”上。

“五、四、三、二、一。”研人和正勋一齐倒数,在数字跳到“零”时,两人的头都碰到了一起。屏幕中出现了一个全屏窗口,正勋大叫:“有了!”

窗口中浮现出的是化合物列表。“GIFT”给出的解答远远超出两人的想象:足足二十种预计活性百分百的候补物质。列表中还包括各种药物的体内动态,点击之后,便出现从吸收到排泄以及毒性的详细预测值,甚至还有可以并用与禁止并用的既有药物一览。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正勋说着,兴奋地趴在电脑上,仔细查看各种候补物质。大致看完后,他说:“这些都是合格的药物,但我有一个地方想不通,比如这个……”

正勋调出一种候补物质,指着“代谢”指标说:“这种药物的效果因人而异。生成代谢酶的基因不同,效果也会不同。某些人服用了这种药物,却因为药物被肝脏代谢殆尽,导致药效不佳。”

“也就是说,这种药物只能给拥有特定碱基序列的人使用?”

“对,比如有些药物可能会引起某类患者的肾脏毒性反应。”

如果不知道要救助的那两个孩子——贾斯汀·耶格和小林舞花——的碱基序列,那么让他们使用这些药物就会有危险。“没有所有人都适用的药物吗?”

“其中八种药物是安全的。点击这里就可以看到结构式,你来看看是否可以合成吧。”

“好。”

终于轮到自己上场了。研人做了一次深呼吸,坐进正勋让出的椅子里,面对超越人类智力水平的制药软件。点击列表中的一串连续编号,屏幕上便出现了两种化学结构式,分别表示能改变受体形态的变构[12]药,以及进入凹陷部分的激动剂。

碳、氢、氧、氮等元素相互连接,构成六角形的环状结构和锯齿形线条,这便是各种药物的形态。

研人紧盯着结构式,在脑中进行“逆合成”。要制造“GIFT”计算出的药物,就得让既有化合物和其他物质反应,再用合成出的物质与其他物质反应,如此不断更替,最终生成所需的药物。所谓“逆合成”,就是沿着反应链条逆向推算出从起始原料到目标药物之间的合成路径。通过这种方法,就能推定制造药物所必需的试剂与反应。

研人首先剔除了含手性中心的候补物质。因为制作这类物质,可能会同时生成它的对映异构体。要在合成过程中避免出现“镜中的牛奶”,必须耗费许多时间和精力。接下来,还要寻找可以发生酰胺化或酸化等简单还原反应的部位。能不能酮还原?有没有带卤素或杂原子的碳氢化合物?各反应的收获率是多少?尽管可以参考手中的专业书,但不明之处仍然很多。

“文献不够。”研人说,“不过,假如使用大学的终端,我倒是可以登录数据库看看。”

“是这个吧?”正勋紧跟着说,在“GIFT”的菜单里打开“数据库”功能。屏幕上跳出了研人希望查阅的化学信息网站。

“应该直接可以登录。‘GIFT’似乎通过不正当方式连入了数据库。”

研人决定不再纠结于细节。使用这个网站就可以搜索一亿种化合物的数据,以及超过两千万种既有有机化学反应。

研人马上在编辑化学结构式的软件里,输入他所设想的反应,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搜索到可靠的合成路径。他反复尝试,却越来越不安起来。硕士二年级的自己,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但时间不等人,决不能在这里止步不前。他只剩十六天时间来合成两种药物。

无奈之中,研人只好将合成不出的候补化合物往后推,逐个检查剩下的候补化合物,但没有一种行得通。筋疲力尽的研人试到了最后一种候补化合物。以前要是多学习就好了!研人一面后悔,一面打开第八种结构式。

出现在屏幕上的激动剂呈细长型,由两个苯环和一个杂环,以及硫、氮和氨基构成。这个包含三个环状结构的功能团,可以同“变种GPR769”特异结合吗?与其并用的变构剂,也由三个环状化合物构成,只是组成方式和结构不同。

研人死死盯着屏幕上的这对组合。虽然没多少证据,但他有一种直觉,这两种药物可以合成出来。研人将大脑中浮现的结构式逐个写在笔记本上,确认相应的反应。

“我感觉这回能成。”研人研究了半个多小时后说。尽管合成路径上还有不明晰之处,但两种药物都可以由起始物料通过大约七次反应生成。剩下的问题是合成所需的时间,但研人觉得应该刚刚赶得上。

“啊,是第八种吗?”正勋的语气轻快起来,“体内动态的预测值也是最好的,生物利用率也有百分之九十八。”

正勋恢复了研究者特有的严肃面孔,口齿伶俐地详细说明起来。研人一面听取血中半存留期详细数据,一面在脑中勾勒合成药物的模样。用药方式不是注射,而是口服。也就是说,这是一种口服药物。用量一日一次,一次十毫克,儿童减半,服用后三十分钟就会见效。

“毒性呢?”

“非常低。没有致癌性和致畸性。长期毒性比阿司匹林都安全。不过,这种药物还可以与酷似‘变种GPR769’的十二种受体结合。”

药物可以同靶标之外的蛋白质结合,这意味着药物有副作用。

“但活性很低,‘GIFT’判断这种药物是安全的。”

“也就是说,基本没有副作用。”

“没错。”

一切都令人满意。但成功好像来得太突然了,研人反而心生警惕。

“怎么办?”正勋问,“试试合成第八种候补化合物?”

犹豫不决的研人想起了园田教授的一句话。这位已成功开发多种新药的教授,曾在讨论会间隙对研究生们说:“药物开发顺利时,就像有制药之神提前设计好了一样,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