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程晏和的车刚停在门口就有人来开车门。

“程少, 您来了,还是老规矩吗?”

美式特浓,不加糖不加奶, 最苦的一款, 平常没人乐意点, 也就这位程家三少能眼睛眨都不眨的喝上一杯, 仅凭这一点,兰心的工作人员普遍认为程家三少是个狠人。

对自己都能这么狠,更何况别人呢?

程晏和淡然点头后往门内走去,没一会儿蒋志云就迎了过来。

“程主任, 我当您贵人事忙这周不来了呢。”

程晏和笑了笑, 握上了蒋志云伸过来的手。

“怎么会, 蒋老板这里的咖啡我是最爱喝的, 哪里舍得不来。”

他们这种身份, 十句里九句都是场面话, 剩下的那句也是半真半假, 纯属应酬罢了。

蒋志云显然也不在意程晏和是不是真喜欢兰心的咖啡, 亦或是爱听音乐,但来者是客,又是身份尊贵的客人,自然要郑重以对。

程晏和坐在老位置, 台下的第五排,重心右偏,离走道近,便于随时离开,视角也是最广的。

这个角度只要抬眼就能清晰看到台上人的半张脸,但程晏和选择这里自然不是为了这个, 很多时候他甚至懒得往台上看一眼。

他来的时候刚好是宋静萩的中场休息,客人们均放松闲聊中,刚刚一首萧邦的《小狗圆舞曲》舒缓了气氛。

“这位安小姐真是不错,两天下来没有一首重复的。”

“那是,要不是有两把刷子,蒋志云那个小狐狸能同意她只弹周末两天?”

“看上去年岁不大,不知有人了没有。”

“呵,陈老板这是看上了,没记错的话您家里可是有悍妻呢。”

“逢场作戏嘛,这么极品的女人谁不爱?”

“可我听说这位安小姐跟秦若水不一样,人家不是场面上的人,只弹琴不谈其他。”

也有人不信,认为安然冰清玉洁的模样不过是坐地起价的手段,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十里洋场的松市,哪里真有不爱钱财的女人。

对绝大部分有钱男人而言,女人不过玩物,稀罕了就花钱砸,追到手了玩一段时间也会腻,之后就成残花败柳被抛弃。

安然小姐长的美钢琴也弹的好,众人自然要高看一眼,但也仅仅是那一眼罢了。

程晏和一坐下就听到这些,他原本就善于汇集信息,略一思忖也就明白怎么回事,待众人聊了半晌,回头看到他在,赶忙过来寒暄,纵他内心不喜也需耐心应付。

“程主任,我家有一条货船停在码头,都是从国外运回的香料,孙处长一直卡着不让过,说要仔细检查,这都检查了半个月了,您看是不是通融一番?”

程晏和看出这位一脸谄媚的男人就是之前大放厥词的陈老板,不过是开了个半大不小的工厂,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他垂眸看着袖口的扣子慢条斯理的说,“孙处长是个稳重人,他这么做只有他的道理,不用着急,慢慢等着就是。”

那位陈老板脸色从白到红再从红到白,变了几道色到底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的回了座位。

其他人见姓陈的吃了闭门羹,哪里还敢讨人情,只干巴巴的说着奉承话,程晏和愿意搭理应一声,不愿搭理就抬手喝咖啡。

宋静萩的休息时间到了,她静静的从侧门走向琴架,这一次她弹的是德彪西的《月光》。

曲调清幽,如呢喃如倾诉,台下众人不自觉安静下来欣赏,这是程晏和回国后第一次听到有人弹这首,目光不自觉的投向台上正在弹琴的人,只见她闭着眼,身体随着音乐翩翩而动,葱白玉手在琴键上优雅弹奏,虽然只有半张脸,仍旧能看出她五官脱俗,琴声中微扬的下巴轮廓很是精巧。

程晏和诧异于自己竟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观察如此入微,甚至隐隐产生好感,这个发现让他眉头紧锁,强迫自己转移了视线。

纯白的咖啡杯上沾了几滴不小心溅出来的咖啡污渍,用手去抹依然留有些许痕迹,如同他的生活,看似光鲜却暗藏汹涌,他从不放任情愫拖无辜的女人陷入泥潭。

一曲终了,又是满堂掌声,宋静萩起身颔首致谢,抬眼时目光与后排的一人相撞,他正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自己,宋静萩略略吃惊,不是被吓的,而是认出那个男人正是自己的攻略目标程晏和。

等她再度回望过去,发现程晏和已经离了座位。

她镇定的走回休息室,喊出系统问,“刚刚那是程晏和?”

系统叮咚道,“是,你上台前他就已经到了。”

至于为什么不说,无非是追求所谓真实情感,留下不作伪的第一印象。

程晏和去了洗手间,洗手时一个戴着礼帽的男人出现了,与他并排站立,在另一个水池清洗手上的污垢。

程晏和警惕性很高,陌生人、礼帽,让他挥散开心底那一抹白,将注意力放在这个人身上。

没一会,戴礼帽的男人洗好手,抬眼看向镜子,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短暂交汇,然后陌生男人离开,程晏和的手心里多了一张纸条。

他不动声色的在角落里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串代码,他依靠记忆快速翻译,内容为:截药。

据程晏和所知,近期有一艘船要从码头出发前往日本,船上装了许多千金难求的特效药,组织要自己截的必然是那一个。

程晏和收到信息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回到座位,往常他会待到傍晚离开,今天亦然。

宋静萩也在差不多的时间回到大厅,这一次,她演奏的是一曲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第六号》,曲风欢快多变,对技巧有很高的要求,之所以选择这一曲,真是因为这是程晏和喜欢的。

台下,程晏和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这段音乐让他仿若置身八年前的法国,留学间隙随好友去了一家咖啡厅,唱片机里播放的就是这一句。

正是那天,他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因此将那个午后的一切清晰封存在记忆中,从未与人说起过,可现在,却有一位陌生的,令他有好感的女人弹奏出来,因为这,他彻底将宋静萩记住了。

演奏完这一曲程晏和就起身离开,他是兰心的常客,不是每次过来都需要结账,通常是一个月结一次,今天恰好到了日子。

签支票时,程晏和不经意的问蒋志云,“今天演奏的是你们新聘的琴师?”

蒋志云点头,颇高兴的回,“不错吧?往那一坐就是一副画,琴技我听不出,但她弹的还怪好听,这方面程少是行家,肯定比我懂。”

程晏和自然是懂的,安然的演奏水准极为高超,他很欣赏,但出于职业考量,这样一个完美契合他爱好和审美的人突然出现,让他不得不心生警惕,特别是在局势如此敏感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