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就这样,特里斯坦·索恩长大成人,贸然许下诺言(第3/4页)

山丘上一片静谧,唯有十月的风飒飒吹过,随即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那是全大不列颠群岛上最漂亮的女孩被逗笑了。

“嫁给你?”她难以置信地反问,“我为什么非得嫁给你,特里斯坦?你能给我什么?”

“给你什么?维多利亚,我可以为你到印度去,带回好多好多的象牙以及像你拇指那么大的珍珠和鹪鹩蛋大小的红宝石。

“我要去非洲,为你带回板球那么大的钻石。我要追溯尼罗河的源头,命上你的名。

“我要去美洲,直奔圣弗朗西斯科金矿,不找到同你一样重的金子誓不归来。我会将金子带回来,铺开在你的脚前。

“只要你一声令下,就算是远在天边的北极我也会去,为你杀死威猛的北极熊,将熊皮带回来献给你。”

“在讲到杀害北极熊前,你说得都相当不错。”维多利亚说,“即便如此,你还是个小店员、小农夫,我不要吻你,也不要嫁给你。”

月色皎洁,特里斯坦的双眼炯炯有神:“我愿意为了你,跋山涉水去往华夏,劫持海盗头子,抢来满载着玉石、丝绸和鸦片的华夏大帆船。”

“我还要去澳大利亚,探寻世界的尽头,为你带回……”他绞尽脑汁,回想读过的一便士惊悚小说,试图忆起有没有哪个男主人公曾闯荡过澳大利亚,“一只袋鼠,还有猫眼石。”他对猫眼石相当有把握。

维多利亚捏住他的手:“我要一只袋鼠做什么?这会儿我们得快点回家了,不然我爸妈会揣测我为什么耽搁,疑神疑鬼,然后草率得出一些离谱的结论。因为我根本没有吻你,特里斯坦。”

“吻我吧。”他央求道,“为了你的吻,我什么都愿意做。没有我登不上的山,没有我渡不过的河,也没有我穿越不了的沙漠。”

他伸展开手臂,指着下方的石墙村和上方的夜空。低挂在地平线上的猎户座中,有一颗星星一闪而落。

“为了你的吻,为了牵手一生的誓约,我愿意为你带回那颗流星。”特里斯坦大言不惭。

大衣太薄了,他打了个哆嗦。明摆着他是得不到维多利亚的吻了,这可真难受。在那些廉价的惊悚小说里,男主人公要想得到一枚吻,从来不需如此费劲。

“那你就去吧。如果你真能办到,那么我愿意。”

“什么?”

“要是你能把那颗星星带回来,就是刚刚坠落的那颗,不要别的,那么我就吻你。谁知道我还会答应你什么呢。这样一来,你就不用去澳大利亚、非洲或是遥远的华夏了。”

“啊?”

见他这反应,维多利亚忍不住笑了。她抽回自己的手,步下山丘,向着父亲的农场走去。

特里斯坦追上她,问:“你是认真的吗?”

“我很认真,就同你说出红宝石、金子、鸦片那些个花言巧语时一样认真。”她回答道,“对了,鸦片是什么呀?”

“咳嗽药水里的一种成分,就像桉树叶。”

“听起来也不是特别浪漫。不过呢,你现在难道不该拔腿就跑,去追回我的星星吗?它落在东边,喏,那儿。”她又扑哧一笑,“笨笨的小店员,你那点能耐,除了凑够大米布丁的原料,还能指望什么呢?”

“要是我为你带回了流星呢?”特里斯坦对她的话满不在乎,“你会给我什么?一个吻?执手成婚?”

“你想要的一切。”维多利亚乐不可支。

“你发誓?”

眼下,他们离弗瑞斯特家的农舍已经不到一百码,温暖的橘黄色灯光映亮了窗户。

“那当然。”维多利亚笑着说。

通向弗瑞斯特农场的小径积满烂泥,被马匹、牛群、绵羊和狗踩得泥泞不堪。特里斯坦双膝跪地,毫不在意外套或羊毛长裤沾上泥浆:“一言为定。”

此时,东面吹来一阵风。

“亲爱的,我得就此与你告别了。因为我有一项刻不容缓的使命,必须到东边去。”特里斯坦站起身,不顾沾在膝盖和外套上的污泥,向维多利亚鞠了一躬,脱帽致意。

维多利亚冲着这个瘦削的小店员笑了起来,笑得那么久、那么大声、那么开心,她清脆的笑声一路跟随特里斯坦越过山丘,直到更远的地方。

特里斯坦一路跑回家,被黑刺梅钩住了衣服,还被一根树枝打掉了帽子。

他喘着粗气,不顾皮肤擦伤,跌跌撞撞地奔向自家农场,跑进家里的厨房。

“瞧瞧你这样子!”他母亲说,“天哪!我平生还是头一遭见到!”

特里斯坦只好冲她笑笑。

“特里斯坦?你妈在和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父亲发话了,尽管栗色卷发里已生了好些银丝,三十五岁的他依旧是中等身材、满脸雀斑。

“父亲,母亲,对不起。可今晚我就要离开村子了,我要出去一阵子。”

“荒唐!”黛西·索恩说,“一派胡言!”

但邓斯坦察觉出儿子眼神有异,便对妻子说:“让我和他说几句吧。”妻子犀利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但儿子的破外套由谁来补?这我倒是想知道呢。”说罢,她急匆匆地离开了厨房。

厨房的火炉嗞嗞作响,闪着微弱的绿光和紫光。“你要去哪儿?”邓斯坦问儿子。

“东面。”

邓斯坦点点头。有两个东面——穿过森林,去往东面的郡县,还有另一个东面,那就是墙的另一边。邓斯坦不用问都知道儿子指的是哪一个。

“你还会回来吗?”父亲又问。

特里斯坦咧嘴一笑:“那当然。”

“嗯,那就好。”邓斯坦刮了刮鼻子,“你有琢磨过该怎么穿过石墙吗?”

特里斯坦摇摇头:“总有办法的。必要的话,我可以和守卫打上一架,开出一条路来。”

“你可不能这么做。换作是你或我值班,碰上这档子事会作何感想?我可不想见人受伤。”他又刮了刮另一侧的鼻翼,“快去打包行李,再去和你母亲吻别。我陪你一同去村里。”

特里斯坦备了个行李袋,装进母亲给的六个熟透的红苹果、一条乡村面包和一块圆圆的农家白乳酪。索恩太太不愿意直视他,他便亲了亲她的脸颊,与她道别,然后与父亲一同向石墙村走去。

十六岁时,特里斯坦第一次在墙边站岗。他只接到一条指令:守卫的职责是不惜一切办法,阻止村里人穿过墙上的裂口。倘若劝阻不了,就得喊村里人来帮忙。

他一边走,一边好奇父亲在想什么。也许他俩能联手制服守卫,也许他父亲会引开守卫的注意,让他趁机开溜……也许……

在他们穿过村子来到石墙裂口前,特里斯坦已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愣是没料到真真切切发生的一幕。